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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错怨错是非难说 狗咬狗萧墙起祸

书籍名:《猎杀档案》    作者:何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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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考试这三天,艾司渐渐找到了在城市生活的感觉。早上忠伯那里没什么事,艾司在家里打扫卫生,十点左右,去忠伯那里帮忙择菜洗菜,十一点五十分回家,中午两点后再去忠伯那里,这是最忙的一段时间,客人走了之后有许多垃圾要清扫,洗碗刷盘子是艾司的主要工作,干到四点多就可以回去了,找小明他们玩一会儿。不知不觉,恩恩她们又该放学了。

三天时间,小朋友们终于和这个叫艾司的大哥哥玩出了默契,只是这个大哥哥的游戏能力太强了,让小朋友们感到不公平,失去了游戏的娱乐性。捉迷藏,不管藏在哪里总能被艾司哥哥找到,可艾司哥哥藏起来,小朋友们除了喊认输之外,真的找不到他;木头人,艾司哥哥跑得太快了,小朋友刚听到他喊“木头人”,还没定住就被他捉住了;跳格子,更不是一个级别;就连玩老鹰抓小鸡,艾司哥哥当老鹰,小朋友们就遭了殃,如果艾司哥哥当母鸡,那当老鹰的小朋友就倒了霉。

渐渐地,艾司的角色从游戏参与者变成了游戏的裁判,不过只要能和大家一起玩,艾司都是很开心的,不在意自己扮演什么角色。

而且小朋友们见艾司哥哥长得又高又大,理所当然地认为懂得肯定比自己多,常常问奇怪的问题,正好这些问题都是艾司当问题宝宝时问过的,回答起来没有问题。在小朋友的心中,艾司哥哥愈发厉害,好多问题连幼儿园的老师都答不上来耶,而且艾司哥哥会的东西好多哟。

折纸,小意思;剪纸,早在恩恩那里学了一手;翻绳,玩过;挑竹签、捡石子、划格子、打弹珠、放风筝、抽陀螺、滚环、拉簧、抖空竹、扯地旋,哪有艾司不会的。就是跳皮筋艾司玩得不太好,恩恩她们已经过了跳皮筋的年纪,那腿要翻来翻去是个技术活儿。

艾司也跟小朋友们学到不少东西,当然好坏就不知道了,诸如在阳台上将一张纸撕成小纸片撒雪花、吹泡泡、将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拿出来用筷子敲得叮叮咚咚响。后来在小明家玩还不小心打碎了好几个碗,小胖墩很义气地自己扛了下来,被苏姐姐打得屁股开花,号声震天也没出卖艾司,艾司奖励他吃小狗饼干。

三天考试结束,难得地又得到一天休息,恩恩答应过要带艾司去一处游乐场所,艾司选了动物园。好多小朋友都去过动物园,艾司还没有去过,他想知道,动物园里的动物和森林里的有什么不同。

去了之后才发现,那些动物都被关在一个一个的铁笼子里面,就算大一点的动物,老虎、熊、鳄鱼等,也不过在一个大一点的池子里,周围都是高高的墙和铁栏杆。

“恩恩啊,它们为什么要被关起来啊?”艾司觉得这些动物好可怜,在森林里面它们都是自由自在的。

“因为它们不听话呀,到处乱跑,所以就被捉住了关起来,罚它们哪里都不去了。以后你要是到处乱跑……”恩恩吓唬艾司。

“我有听话的!”艾司赶紧澄清,要是被关在那么小的笼子里,岂不是动都动不了?好可怕的惩罚啊。

教育的目的达到了,各种动物也看过了,好多艾司都没见过的动物,让艾司开了眼界,不过回家路上出了点小问题。艾司看见一个推着板车卖西瓜的,想起了在森林里自留地瓜田里的西瓜,嘴馋了。“恩恩啊,我要吃西瓜。”艾司舔着嘴。

“冰箱里还有雪糕没吃完呢,回去吃雪糕。”雪糕是那天艾司嚷嚷着要买的,家里还有一堆,恩恩是个节俭的人。

“我不,我就要吃西瓜。”艾司犯了倔。

雅欣打趣道:“刚才某些人说,好像自己很听话噢?”

艾司肯定道:“我有很听话,所以你应该给我买西瓜。”

雅欣和婉儿都乐了,恩恩一愣,这是什么逻辑?索性不理他:“那我们先走了哦,你要吃西瓜就慢慢等吧。”

艾司见势不妙,不行,得出绝招。这几天和小朋友们一起厮混,也学到不少绝学,赶紧追过去拉住恩恩的衣服,很认真地告诉恩恩:“如果你不给我买西瓜,那我就要哭噢。”

恩恩也乐了,这一招好像自己小时候用过,可没教过艾司啊,他是跟谁学的?艾司还在一本正经地威胁着:“我会哭得很大声很大声噢,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恩恩不给艾司买西瓜,恩恩是个坏女孩。”

恩恩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倒是哭给我看看,我看看怎么你一哭我就成坏女孩了。”

艾司愣了愣,为什么恩恩没有妥协的意思呢?苗苗不是保证说这招百试百灵吗?不管用嘛,试试七七的绝招,艾司马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祈祷道:“佛祖保佑艾司,上帝保佑艾司,让艾司能吃上西瓜,不给艾司买西瓜的话,恩恩吃东西肚子痛,走路会摔跟头,泡不到帅哥,考试不及格……”

“嘣”,恩恩给了艾司一记爆栗,“好你个艾司,跟谁学会诅咒了?不管你了,雅欣、婉儿,我们走了。”

雅欣、婉儿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艾司那严肃的表情和他嘴里说的那些幼稚的话,反差非常得大,这家伙总是时不时做出些惊人之举。

艾司摸着有些生疼的后脑勺,七七的绝招也不行,那再换一个,艾司正准备扑上去抱着恩恩的腿拖在地上死赖不撒手,那边卖西瓜的小贩却走了过来。

“哎哟,同学,你们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摊子,肚子不舒服,拜托拜托,马上就回。”小贩又是点头哈腰又是作揖,恩恩、雅欣等人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

满满一板车的西瓜啊,又大又圆,红得诱人,却守着不能吃。艾司使劲咽口水,恩恩在一旁低声威胁:“不要想吃噢,你要是没有经过卖西瓜的大哥同意就偷吃西瓜的话,就把你扔在这里,别以为你找得到回家的路,明儿我们就能搬走,让你再也找不到我们,不要你了。”

艾司心里猫挠似的,十根手指放在腿上不停地弹动,刚才恩恩说,只要卖西瓜的大哥同意自己吃,自己就可以吃了,怎样才能让大哥同意自己吃西瓜呢?

这时候,一个小朋友牵着妈妈的衣服从西瓜摊旁走过,看了一眼切开的又大又红的西瓜,扯了扯他妈妈的衣服:“妈妈,我要吃西瓜。”

婉儿、雅欣都含笑看着艾司,那小朋友的语气口吻和刚才艾司几乎一模一样。

艾司眼前一亮,有了主意:“好好吃的西瓜噢。”艾司的话对小朋友很有感染力。

小朋友拽住了妈妈的手,使劲喊着:“妈妈妈妈,西瓜,我要吃西瓜!”但他妈妈好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向前走,小朋友力气小,反被他妈妈拖走了。

但艾司已经受到了启发,大声叫卖起来:“卖西瓜,卖西瓜哟!又红又大,又甜又沙,吃了都说顶呱呱的大西瓜哟。卖西瓜!”

去动物园的小朋友不少,卖西瓜的小贩也不止这一家,可吆喝得如此卖力的只有艾司一个,无数的小朋友都被这亲切的叫卖声吸引过来,又红又大,又甜又沙,听着就让人流口水呢。

婉儿小声告诉恩恩:“艾司去做售卖,肯定比我们卖得好。”

“你就别夸他了,瞧他那嘚瑟样。”

聚拢的人开始多起来了,可当大家询问西瓜怎么卖时,艾司就哑口了,只得道:“大家不要急,不要挤,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卖西瓜哟,又红又大,又甜又沙,吃了都说顶呱呱的大西瓜。”

卖西瓜的大哥及时赶了回来,老远就听到悦耳的叫卖声,一看围了这么多买主顿时乐开了花,一阵忙活之后,发现那四个学生模样的少男少女还没走,呵呵笑道:“真是没想到啊,这位同学还挺会卖东西的,以前做过吧?”见艾司就用眼睛瞅着西瓜,一直在咂嘴,会意道:“也没什么表示感谢的,来,大哥请你们吃块西瓜,自家田里种的,甜着咧。”

艾司喜上眉梢:“可是我没有钱。”

“请你们吃的,不要客气,来,拿着。”

恩恩正准备告诉艾司什么叫用劳作换取所需,就听艾司说道:“不收钱吗?那我要两块!我要大的!”恩恩顿时汗颜,这么大热天,人家大哥卖西瓜也不容易,你吆喝了两句,就要两块大的!

最后艾司心满意足地吃到了西瓜,不过是恩恩掏钱买的。艾司也意识到,小朋友的那些绝招似乎对恩恩效果不大,还得靠自己想办法。

潘素清,高三四班班主任,教语文,现年45岁,但头发已经斑白,喜欢梳一个老太太样式的发髻,穿着也很传统古朴,教学以严苛著称。她的眼睛,有点像甲亢病患者一般微微向前凸着,稍一发怒就会睁得又大又圆,像虎睛;鼻带鹰钩。潘二爷这个绰号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被叫出来的,也不知是学生还是别的老师在私下叫起了头,总之,与她那凶悍的相貌不无关系。

批改好考试试卷,潘老师拿起手边学生的假期作业,开始一份一份地翻看起来。

潘老师端起一杯菊花茶,慢慢地小口啜,很是享受,当看到其中一篇作文时——

“噗……”一口茶水喷出老远,坐对面的刘老师避让不及,一脸的茶叶末子,“潘老师,你这……”

“对不起对不起……”潘老师赶紧道歉,手忙脚乱地抽纸巾给刘老师,“呛,呛着了。”

办公室里静悄悄,其余老师往这边看了一眼,又继续批改作业去了。

没过多久,“噗……”又是一口茶水喷出,这次刘老师早有准备,见势不妙便闪到一旁,心中诧异,看来今天潘老师很不在状态啊。

潘老师将两个作业本翻回封面,看了看学生名字。

“冯恩恩!”

“赵雅欣!”

“你们两个要翻天!”

2

“恩恩呀,小狗饼干没有了。”

“对了,我的潘婷也用完了。”

“我的云南白药牙膏也没有了,这几天好像火气特别重。”

“艾司,去买。喏,我把我的钱包给你,不许掉了噢。”这次买的东西比较多,恩恩怕艾司拿着钱掉半路上了。

“我一个人去买吗?”艾司觉得自己受到了重用。

“嗯。”恩恩点头,“这是你第一次去超市买东西吧,以前已经教过你怎么在超市买东西了噢,还记得坐哪路公交车不?”

“412路,坐三站到百盛超市。”艾司手指比画着三。

恩恩赞许地点头:“对,哦,钱包里的钱可能会有剩余,你喜欢吃什么就给自己买点。我们上学去了,中午早点回来,知道吗?”

“知道了,恩恩再见,婉儿再见,雅欣再见。”

“艾司再见。”

“恩恩啊,你就那么放心将钱包给艾司?”

“放心吧,里面只放了100块零钞,他用光也就只那么多钱,我把身份证取出来了的。”

“我看那钱包很鼓的样子啊,还装了些什么?”

“一些不怎么用的卡吧,什么优惠卡、购物卡之类的。”

打扫卫生,收拾房间,向忠伯告假要去买东西,艾司来到站台等公车,过了上班早高峰,公车应该不太挤了,412路公车来了,艾司排队上车。

自动投币,有些乘客刷卡,前面那位穿着时髦的姐姐,既没投币,也没刷卡,而是用屁股往读卡器上顶了一下,读卡器就报出了“欢迎搭乘”的语音。

人多光线暗,艾司没看到那位姐姐放在屁股兜里的卡片,只看到她用屁股一顶,读卡器就通过了,可以省一块钱的公交车费耶,恩恩教过艾司要节约。

艾司也走过去,用屁股对准读卡器,我顶,奇怪,怎么没反应?调整方位,对正了,我再顶!还是没反应?艾司干脆贴在读卡器上,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画个圈,往上蹭蹭,提臀,怎么都没反应?

一车的乘客包括司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艾司,这家伙是搞行为艺术的吗?在那里对着读卡器做什么呢?

司机师傅咳嗽了一声:“没卡请投币。”

艾司不服气地指着那位姐姐:“为什么这位姐姐的屁股可以,我的屁股就不行?”

那位时髦姐姐羞了个大红脸,将公车卡从裤兜里拉了出来示意,艾司不作声了,乖乖地投了一枚硬币。过了一会儿,艾司补充了一句:“我以为屁股好看的,就可以不用投币呢。”车里的人都乐了。

坐在后排靠窗的那个大叔,明明坐得最远,却笑得最大声。艾司嘟着嘴望了他一眼,一张水锈色的脸刻满风霜,不知为何有点熟悉的感觉,明明毫不认识,就像两块磁铁尚未靠近,却已产生了无形的吸力或斥力。

艾司又望了两眼,想起恩恩说这样看人家很不礼貌,便埋头人群中,不再去想。

百盛超市,二楼食物区,艾司已经采购到了他需要的商品,算算还剩十来块零钱,艾司打算买点饮品。

在饮料区的那位姐姐好漂亮,和恩恩一样有鹅蛋脸,眉毛粗细均匀,眼睛清澈水灵,乍看上去都有六七分像。艾司跑过去,轻轻拉了拉导购员的衣摆,弱弱地问:“姐姐姐姐,我的鲜果粒呢?”

梅恩书当售卖员有两年了,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听声音以为是个小孩子,转过头来却看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大男孩,那双眼睛尤为动人,真的好像会说话一般。那名男子模仿的是电视里的广告语,那童音和语调简直和电视里一模一样,梅恩书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了半拍。她抿着嘴微微一笑,用手指了指,同样用电视里的广告语回答道:“你的鲜果粒,在那里。”

艾司冲着货架就去了,一个在旁听到对话的中年售卖员,过来打趣梅恩书:“现在的小伙子,追女孩子很有一套噢。”

梅恩书啐道:“哪有,人家只是来买东西的。”却忍不住朝那个相貌很好看的男孩多看了两眼。

艾司拿到了鲜果粒,正准备去结账,却看见饮品区路旁货架上一水的蓝色酒瓶,“一个梦想,两个梦想,三个梦想,千万亿个梦想,梦之蓝!”艾司马上可以读出,那瓶子看起来真精美,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呢?

原来,艾司走到了酒类饮品区,再过去一点,“板城烧锅酒,可以喝一点”,再往前是“聪明难,糊涂更难”“正宗二锅头,地道北京味儿”“唐时宫廷酒,今日剑兰春”“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哟”。艾司看电视,可不就看这些吗?

一时间,一排排,电视里才有的,全都在眼前了,艾司看得目不暇接,做酒品推销的导购员看见了,赶紧挂了一脸热情,迎了上来。

“先生,请问你需要点什么酒?我为你推荐53度飞天茅台,它是酱香型的。”

“酱香典范?”

“对,先生一看就是个懂酒的行家,这是我们目前销售很好的一种酒,自己品尝、会亲友、送领导都很实用。”

“好喝吗?”

“先生你在说笑吧,茅台酒的质量是有目共睹的,我们这里出售的都是正宗茅台,带防伪环,你不放心可以查验。”

“比爽歪歪还好喝?”

售卖员只是微笑,这个怎么比较?只是道:“它的醇香回味无穷,入口清冽,否则,就对不起它的价格了,不是吗?”

艾司听得心动,只是,为什么没看到货架上的价目表呢?艾司翻开钱包,数了数那不多的几张钞票,小心地问:“不知道我的钱够不够。”

售卖员眼尖,看到钱包里有张银色卡片,笑眯眯地说:“我们超市可以刷卡的。”

“刷卡,不用给钱吗?”

“不用给现金。”这位姐姐笑起来也很亲切啊。

一听说不用给钱,艾司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他拿了一大瓶售卖员姐姐推荐的飞天酱香,选了一瓶瓶子很好看的梦之蓝,可以喝一点的板城烧锅酒也带一瓶,北京味儿也要尝尝,再加上其余几种熟知的酒,小小的购物篮很快塞满了。艾司问道:“刷哪一张卡?”恩恩的钱包里很多卡。

听艾司的口气,好像还不知道刷卡是怎么回事,售卖员笑得更灿烂了,指着其中一张道:“这张卡,请跟我来,这边结账。”很热情地在前面引路。

收银员拿出POS机用卡刷了一下,果然是刷的,艾司睁大眼睛看着,收银员道:“请输入密码。”

还要输密码?恩恩一般是用她生日做密码的,艾司输了六位数,很显然非常正确,收银员又拿出一张小纸片:“请签字。”

艾司一想,恩恩的卡,应该用恩恩的名字,写上“冯恩恩”三个字,收银员对了一下,没有问题:“欢迎下次光临。”

“可是,这些东西也不用交钱吗?”艾司指着零食和日化品问道。

“一并在卡上刷了。”收银员和售卖员再次鞠躬,“欢迎下次光临。”

居然一分钱没花买了一大堆东西,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艾司高兴坏了,兴冲冲地要赶回去。

学校里,恩恩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您的卡已经超出信用额度312元,请您尽快还款解除超额状态以便卡片正常使用,请致电……”恩恩没看完就删掉了,诈骗短信发到我头上来了,哼。

潘老师又看着自己了,赶快把手机收起来,专心听讲,专心听讲。

这是两节语文课连堂,语文试卷的点评讲完了,各位同学或欢喜或忧心忡忡地拿到了自己的成绩。潘老师并没有急着赶课,而是口风一转,提到了假期作业:“我知道,我们有些同学,对假期作业向来置若罔闻、三心二意、阳奉阴违,以为这样的作业可有可无,反正老师也不会认真看,是吧?不要交头接耳,有这样想法的同学不在少数,我带了那么多个班,你们这点小心思我还会不知道?”

二爷的声线正一路上涨,形势不大妙,同学们纷纷在心里猜测,不知道是谁得罪二爷了。“暑假作业,相互借阅,相互抄袭,作文和周记,在网上找范文,连一个标点都懒得改,真以为老师就不知道?难道你们不知道,我在百度里打上任何一段句子,马上就可以查出原文吗?这也还罢了,可我们有些同学!连抄,也不肯认真抄!”

二爷最后一句吼得平地惊雷,所有同学心中都是一突,不知道哪位同学要中招了!

“我这里,有几篇范文,我想请写这些范文的同学来给大家念一念,让大家听一听,这是一个高三学生能写出来的作文吗?”潘二爷又变得和颜悦色,可那微笑背后暗藏的狰狞,令人不寒而栗。

“冯恩恩同学。”答案揭晓,有人中奖了。

恩恩一脸沮丧地站起来,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先是欺诈短信,接着又被老师点名,真是开学不利,难怪刚才二爷看自己的目光就一直不善,自己早上起来就右眼皮老跳。

“好好给大家念一念你写的这篇作文吧。”潘老师的炯炯大眼瞪着恩恩一扬眉,看得恩恩心惊肉跳。

“是。莲花峰游记,今天,妈妈带我去莲花山玩,我高兴得……吭,吭,我,我高兴得全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这是艾司写的!这都什么形容词啊!开篇第一句话就取得了不俗的笑果,有几位同学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恩恩身后,有一个微不可查的声音在询问:“为什么会高兴得全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陶慧颖阴阳怪气地回答着:“那还用说吗,狐狸精呗。除了狐狸精,还有谁长那么多毛啊。”

恩恩憋了一肚子气,陶慧颖,我忍!她壮着胆子,厚着脸皮继续往下念,可艾司的形容别出心裁,实在是说不出得怪异,“我彻底震惊了,脑袋呆得就像未出土的文物。”“我好开心,在森林里猴跳猴跳的……”“我肋骨都快笑断了……”“森林里的树非常非常非常高,比我都还要高……”“俗话说得好,精神病人思维广,弱智儿童欢乐多,我总觉得我就是最欢乐的那个……”

不得不说,艾司在恩恩的古文、诗词、散文、现代叙事描写大全的诸多熏陶下,已经能非常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只是他的思维和想法与常人迥异,表达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恩恩自己念着,都好几次忍不住笑出声来,周围听的同学更是笑得不可开交,这冯恩恩在哪里去抄的幽默合集,居然还给凑成了一篇作文,更有甚者开始偷偷拿出纸笔,要将经典语录记下来去网上做签名档。

一篇作文念完,不少同学已经笑痛了肚子。可还没完,接下来还有,二爷没有叫停的意思,恩恩只能继续念下去,当她念到《暑期英雄》这篇作文时,彻底震惊了,同时明白了为何二爷会勃然大怒,冷汗涔涔,再想笑也只能忍着。

“前面那位老乞丐,一身破烂,满脸脓疮,五指鸡爪,头发掉光,牙齿稀松,两眼像狼,缺了门牙,少了鼻梁,耳朵招风,腿短颈长,肚大像球,唇像……香肠,周围的人都管他叫……叫,叫潘二爷!”

笑声戛然而止,教室里一片倒吸冷气声,冯恩恩同学,你可真是什么都敢写啊!恩恩战战兢兢地颤声念道:“当我看到,潘二爷看着那位妙龄女子,口水流了三尺长,就要扑过去图谋不轨,我出离地愤怒了,我大喝一声‘变身’,我就变成了……凹凸曼!”恩恩两眼一凸,眼珠瞪得快有潘二爷那么大了,周围的同学再也忍不住,不知谁先出声,跟着就是哄堂大笑。雅欣笑得极为大声,前俯后仰,恩恩变成了凹凸曼,艾司你太有才了。

“潘老师,还,还念吗?”恩恩实在是念不下去了,后面艾司写着,“潘二爷狞笑一声,我也会变身,他扯开衣襟,露出雄赳赳的胸毛……”潘老师是女的啊,艾司不知道。

“别念了!”潘老师走到冯恩恩面前,似乎气得浑身哆嗦,指着恩恩道,“你,站后面去,好好反省反省。”恩恩吐了吐舌头,冲着雅欣做了个怪脸,站后面去了。

潘老师又来到笑得合不拢嘴的雅欣面前:“赵雅欣同学,刚才就你笑得最大声噢?你觉得,你写得就比冯恩恩同学的要好、要认真噢?你有胆量,将你写的这篇周记也念给大家听听吗?”

“今天,我和小明比赛……”只念了半句,雅欣就卡住了,任她脸皮厚实,也憋了个满脸通红,“尿尿”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读不出来。至于艾司后面写的什么“我尿得又高又远,准头又好……”,真要当着全班同学面将这些念出来,雅欣就可以找地缝钻进去了,真是想想都面红耳赤。

“你,也去后面站着!”潘二爷厉声斥责,“你们总是觉得,假期作业加重了你们的负担,剥夺了你们的娱乐时间,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作业,是为了巩固加深你们学到的知识……”

二爷在前面发飙训人,雅欣也来到教室最末,这个原本只有顽劣男生才会站的位置,如今两位美女肩并肩地站好,正应了那句话:站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恩恩瞄了雅欣两眼,意思是:叫艾司帮你写的周记噢?

雅欣回望恩恩一样,无声地回应:大哥莫说二哥,你不也中招了吗?

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艾司,恩恩满眼杀意。

雅欣两眼微眯,深沉地点点头:我支持你。

3

艾司回到家中,忍不住想尝一尝,广告里说得那么好的饮品究竟是什么味道。没想到,这些很好看的包装瓶,还真的很难打开呢,艾司研究了好半天,才找到各种不同的开瓶方法。

先尝一小口,哎呀,这是什么味道?难道过期了?艾司吐出舌头,有一种辛辣的感觉,风一吹,舌头凉凉的,闻起来很香,怎么喝到嘴里会是这种味道,现在连喉咙都有一些烧乎乎的感觉了。

艾司一瓶一瓶地尝试。

千万亿个梦想,破灭了。

板城烧锅酒,只能喝一点,不,一点都不能喝。

难怪要说糊涂更难,不糊涂谁买你呀。

北京味儿就是这个味儿?怎么全都是一个味儿?

酱香典范……根本就不下饭,难道这些东西,只能用来闻,不是用来喝的?

艾司最后得出结论,没有爽歪歪好喝,一点都不好喝,果然童话只有故事里才有,广告都是骗人的。

难怪不要钱就送给我了,一定是卖不出去,送都没人要。艾司正这样想着,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恩恩回来了!

恩恩气急败坏,像霹雳火旋风,进了门就红着双眼,四处打量,看有什么拿着趁手的揍人的家伙。

艾司举起手里的购物袋:“恩恩啊,我买到有小狗饼干和牙膏噢。”

“小狗饼干和牙膏是吧。”恩恩粗声粗气,赤目环顾,找到了一根不求人痒痒挠拿在手中,倒执了手柄,在桌上一敲,“啪”的一声脆响:“艾司过来!”

一看这阵仗,艾司顿时就知道恩恩想做什么了,赶紧将手藏在背后,大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呀?”艾司思前想后,自己最近表现很乖啊,没理由会挨打的,还从没见过恩恩用这么粗的藤条,那打在手心得有多疼啊。

“为什么!不打你你不知道我文武双全,快点把手拿过来!”恩恩余怒未消。

艾司背着手,一步也不肯上前,恩恩将痒痒挠在空中舞得呼呼作响,威胁道:“快过来!”

艾司退了一小步,这时雅欣和婉儿出现在门口,恩恩一放学就跑了,两人紧赶慢赶都没追上。艾司一看来了救兵,赶紧躲到雅欣、婉儿背后,告状:“雅欣、婉儿,恩恩要打我。”

“恩恩要打你,我还想打你呢。你在我周记本上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害得我们被老师罚站。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女生被老师罚到教室后面去靠墙站呢。”雅欣总算给了艾司一个挨打的理由。

“我是写的我啊,而且,也是写的身边发生的事情啊。”艾司不解。

“你……”雅欣无话可说。

“好啦好啦,你们自己懒,让人家艾司帮你们写作业,写了又不看一下,也不告诉人家艾司,什么可以写,什么不能写,这能怪人家艾司吗?”婉儿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想起课堂上的情形,现在都还觉得好笑,这估计能成为同学们好几周的话题。

有了婉儿庇护,艾司底气足了些了,探出头来,一双大眼睛看着恩恩:“我没有犯错吧?你不可以随便打人噢。”

却听婉儿惊讶道:“咦,艾司你在哪里弄这么多酒瓶子啊?”

包装盒散乱地扔在一旁,各式的酒瓶摆了一排,艾司得意道:“超市里送的,没有花钱。”虽然说里面的水不好喝,但毕竟白送这么大一堆,瓶子也很好看啊。随后走过去将洗发露牙膏零食什么的也举得高高的:“全部都没有花钱噢。”

“白送?你中奖啦?”雅欣走过去拿起一瓶酒来,惊愕道,“不是空瓶子,艾司,没有,没有花钱,你拿了别的什么东西给他们吗?”雅欣发现瓶子已经被打开,闻了一下,这种酒家里也有,绝不是可以白送的便宜货。

艾司取出信用卡:“收银员姐姐拿这个去刷了一下,就说可以了。”

恩恩这才着了慌,一手指着艾司手中的卡,一手拿出手机,要翻找那条删掉的短信,可短信已经删除了,哪里还找得到,恩恩又指着艾司,再看看手机,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尖叫道:“你刷爆了我的卡!”

看着恩恩如此失态,艾司也慌了,难道不是白送的?

雅欣赶紧安慰恩恩:“别慌别慌,你的卡信用额度是多少?”

“信用额度有一万!”恩恩一阵手脚冰凉地后怕,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刚才那条短信提醒,艾司已经刷卡刷到超限了。

雅欣扫了一眼,看那些精美的包装和那造型考究得如工艺品一般的酒瓶,就知道这里面没有一瓶是便宜的。婉儿一时也没了主意,一万块钱对她们而言,近乎是个天文数字,看着那些天价酒瓶,婉儿提议道:“要不,我们看看能不能退还一部分。”

“没错!”雅欣也想起了,“如果超市不接受退货,我们还可以拿到礼品回收部,至少能换回一部分现金。艾司,哪些瓶子是你没碰过的?”

艾司目光闪烁:“我只尝了一小口。”

“我知道,是这瓶尝了一小口是吧?那其余的酒你都还没动过啦?”雅欣松了口气。

“都尝了,一小口。”艾司低下头,轻声道。

“什么!”雅欣赶紧拿起第二个瓶子,一拧,瓶盖打开的,再换一个,还是打开的,果然,艾司将所有的酒全部打开了!“这下完了!”雅欣也没辙,坐倒在沙发上。

“你!”恩恩激愤地指着艾司,艾司用他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回望过来。恩恩忽然气恼地抓起一个酒瓶子,狠狠地砸在地上,屋内顿时酒香四溢:“你看你都干了什么!”艾司吓得浑身一颤,婉儿、雅欣都被吓住了。

想起在课堂上受的那些委屈,现在更是变成了赤贫,扔酒瓶后,恩恩没有打艾司,反而蹲在地上,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我怎么会遇见你?”

“别怪艾司了,他是无心的。”婉儿劝了一句。

“恩恩不哭。要不,你打我一下吧,打一下下就好了?恩恩啊,不哭了。”见恩恩哭了,艾司彻底慌了神,那哭泣不是一向是自己的专利吗?怎么恩恩也会哭的?艾司笨拙地也想安慰恩恩一下,被恩恩用力推开,有些手足无措地呆立在一旁。

雅欣保持镇静,从沙发上坐起:“当务之急,先要将银行的超限还清,将已经支取的信用额度填平,要是有了不良信用记录,以后会很麻烦的。我从压岁钱里取一部分,再从我表弟那里挤一部分,应该没问题,今天就得去办了它。这些酒嘛,要不我拿回家里去吧,就当我买下了。只是刚才,恩恩你摔掉几大百噢。”

“不用,雅欣,你爸爸又不喝这些酒的。”恩恩只哭了一会儿就止住了,用眼神狠狠地盯了艾司一眼。

艾司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时不时抬起眉毛瞅恩恩一下,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弄清到底是什么事让恩恩这么伤心。

雅欣无奈地笑笑,知道好强的恩恩肯定不会接受,而且她爸爸也确实不喝这种几千块的酒,她爸爸会觉得太没档次了,现在雅欣的爸爸绝对属于只选贵的不选对的那一阶层。

“这笔钱,就当是我借你的,我一定还给你。”说着,恩恩又狠狠地盯了艾司一眼,祸是艾司闯下的,这笔债,就得让艾司来还。看得艾司的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恩恩的眼神好无良哦。

“今天就得还,可是下午我们还要上课啊。”婉儿也看了艾司一眼。

“不行,”看婉儿的意思想让艾司去办,恩恩断然否决,“婉儿,帮我请个假,就说我肚子疼,我亲自去。”请假这种事情一定要婉儿去的。如果是雅欣去请假,老师十有八九不信。

雅欣马上打电话联系她表弟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该处理艾司了,婉儿在一旁向艾司解释了信用卡的意思,艾司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世上哪有什么白送的东西,自己刷了一万多块钱的酒,就那么难喝的东西还要卖一万多?

恩恩拿着比拇指还粗的竹制痒痒挠,让艾司乖乖地把手伸出来,“啪”“啪”“啪”,发出一记记响亮的声音,艾司痛得“咝咝”地倒抽冷气,还不敢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艾司觉得恩恩这次打得特别重,好痛噢。

“恩恩,可以了吧,艾司已经知道错了。”婉儿在一旁看着不忍。

“打你!啪,是为了让你记住,啪,有些错误,是不可以用后悔来弥补的!啪啪,进城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啪,不懂的、没见过的,都不要随便去想当然,啪,给我打电话,啪,你记性那么好,为什么没记住!啪啪,没记住!啪,所以要让你记住!啪啪啪啪……”

“我记住了,我真的记住了!”艾司受刑不过,眼泪汩汩涌出,“不要打我了,我真的记住了!”口水鼻涕也跟着出来了。

“记住什么了!说!”恩恩打累了,放下了痒痒挠。

“没见过的、不懂的一定要先问恩恩,不要自己乱猜测、乱做决定……”艾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恩恩回房间冷静去了,婉儿心疼地捧起艾司的手:“好像,肿了?恩恩真下得去手,疼吗?”

艾司委屈地点头,婉儿轻柔地吹了口气:“吹一吹,就没那么疼了,小时候我受了伤,总会缠着妈妈让她给我吹一吹,好一点了吗?”

婉儿的气息吹在手心,凉凉的,轻柔的风带给手心异样的感觉,果真没有那么疼了,艾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婉儿最好了。”

婉儿微笑嫣然:“给你上点药吧,这几天就不去忠伯那里干活了。你也是,一下子刷了一万多块钱的卡,恩恩被你刷得倾家荡产了。”

“那怎么办,我们要流浪街头吗?”艾司眼中满是忧虑,要是恩恩、婉儿、雅欣她们都和自己一起流浪街头,自己还好一点,恩恩她们一边在街上讨生活,一边还要上学,流浪街上又没地方洗澡,没地方睡觉,何其凄惨。

“流浪街头当然不会啦,我们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你忘啦?但是吃饭逛街也要花钱啊,没有钱,就只能喝西北风了。”婉儿耐心地解释。

“喝西北风?”艾司一愣,想了想小声道,“那,我可不可以去雅欣的房间,她那窗户是当风的,西北风要大一点,我,我吃得比较多。”

“嘻嘻——”婉儿捂着嘴眉眼弯弯地轻笑,刮了刮艾司的鼻头,找来活血散瘀的喷剂,给艾司喷上,见掌心有些地方破了皮,又用消毒绷带小心地缠上,然后起身,用手指点点艾司的额头,“你呀……这次你闯祸太大了,不然都可以帮你求求情的。”

艾司嘟嘟嘴,婉儿说话的样子真的超好看,有个词怎么形容来着?似嗔还羞、似嗔还娇?那两个词应该就是形容婉儿的吧?“手指,弯不过来啦。”艾司看着缠上绷带的手,感觉怪怪的。

“你手心肿了,当然手指弯不过来了,等过两天消了肿就好了,去和忠伯说一声,去吧。”

“他走了?”艾司出门后,恩恩才出来。

婉儿有些嗔怪道:“你可真下得去手,真当儿子来打呀?”

“什么呀!”恩恩叫道,“跟他说了这么多遍都没记住,不打狠点怎么长记性,一万块钱啊婉儿,我一想起这个数字都还想哭。”

“好啦,打都打过了,钱的事情以后慢慢想办法吧。”婉儿劝了那头又劝这头。

“打一顿就算啦?”恩恩挑起眉毛,哼道,“没这么容易,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你还想怎样?”婉儿惊诧地睁大秀目,不知道恩恩还要想出什么办法来惩罚艾司。

4

“忠伯,我要请几天假。”艾司来到小店。

“艾司,你手怎么啦?”一眼就看到艾司缠着绷带的手掌,忠伯微讶,不是说早上去买点东西,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被打了,干不了活儿了。”艾司解释请假理由。

“谁干的?这么狠。”忠伯看着微微凸起的手心,这打得可不轻。

“犯了错,过两天就好了。”艾司有点不好意思。

忠伯有些明白了,暗忖难道是恩恩?还是那个大嘴巴雅欣?“回去好好休养吧,什么时候伤好了,你想来,再来。”

“谢谢忠伯,那我走了。”

处理好给银行的还款,一天恩恩都没和艾司说话,偶尔看一眼,都带着令艾司惴惴的恨感,电视也没看,关在房间里也不知在做什么。

晚上快睡觉前,恩恩才拿出一份文书,递给艾司:“仔细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把它签了。”

艾司翻开封页,上面大书着“身体所有权转让协议”几个字。

本人艾司,欠冯恩恩女士人民币一万零三百一十二元整,因身无分文,身无所长,故自愿将此残躯的所有权转让给冯恩恩女士,以抵偿部分债务。

转让期间,本人自愿严格遵守以下条例:

第一条 自本协议签订之日起,本人自愿放弃身体所有权,仅保留部分使用权,冯恩恩女士将拥有本人身体所有权,在协议期间,可以转让,租赁此身体,产生的费用将用于债务偿还。赵雅欣、郑婉儿女士享有优先租赁权,身体的使用范围包括但不限于:劳作、生产制造、负载、陪行、表演、传递信息等方面。

第二条 协议期内,本人将严格遵守以下作息时间:每天早上六点之前起床,负责早餐和叫醒,书籍作业的整理和装包,鞋袜的摆放,七点之后进行早间大扫除和衣服清洗工作,中午十二点和下午五点五十分之前必须在家候命,随时听候所有权人和租赁权人的差遣,不得懈怠,不得有反感或不满情绪,积极完成所有权人和租赁权人的指示。

第三条 协议期间,身体所有权出让人不得无故失踪(远离所有权人一公里半径即视作失踪),保证24小时开机,以便随时接受所有权人最新指示。

第四条 协议期间,身体转让人有义务无条件满足所有权人正当合理意愿,包括但不限于:所有权人不开心时让所有权人开心,保护所有权人人身安全,询问所有权人衣食寒暖,关心所有权人身体健康,等等。

第五条 积极努力学习各种有用的生活技能,以提升此身体的劳动创造财富能力。

第六条 加强锻炼,强健身体,理由同第四条。

第七条 协议期间,本人创造的财富交由所有权人代为管理,接受所有权人的监督,日常所需费用,由所有权人限额分配,其分配额度由当日表现、仪容、卫生、听话程度等多方面因素综合决定。

第八条 协议期间,本人坚决拥护所有权人的既得利益,不得因任何事件,以任何理由与所有权人吵嘴、耍赖、无理哭闹,所有权人说的话,永远都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第九条 协议期间,本人因过失、错误,造成严重后果的,所有权人有权对此身体进行任何责罚,责罚过程中,本人保证坚决不躲避、不缩手、不反抗,尽量控制哭声大小,不影响他人正常工作和休息。

第十条 协议期间,本人饮食、住宿、出行、购物、过错(造成须经济损失的)等产生的一切费用,均将累计加入债务范畴之中,与原始债务一并计息,一并结算。

第十一条 债务的利息计算参照民间最常用计息方式,头四个月,按每月10%计算利息;第五月起,按每月15%计算利息;超过一年未能偿清债务,将以每月20%计算利息;三年以上以及五年以上,分别将月息增加为30%和45%。

第十二条 若身体转让人在一定时间内还清债务,但仍愿意继续本协议,其衣食住行和其他产生的一切费用遵照第十及第十一条协议计入债务计算,其收益分配方式遵照第七条协议,若上缴资金略有富余,则视作对未来生活消费的预付定金,今后无论身体转让方或所有权方哪一方单方撕毁协议,定金不予退还。

第十三条 衣衫整洁、干净,不得四处乱摸乱抓,不得在无聊休息时挖鼻孔、抠脚丫、咬指甲,出入对人有礼貌,一切行为严格按照日常行为规范准则要求进行(准则见附表1)。

第十四条 严禁寻衅滋事,不得沾染抽烟喝酒等恶习,一经发现,当月债务总额自动翻番,将处以最高责罚,所有权人将倾其所有对其追杀。

第十五条 协议期间,身体出让方将继续自觉爱护身体,因其所有权已归冯恩恩女士所有,艾司不得以任何理由将其身体及其身体的某一部分转让给第三方,不得以任何形式和借口对身体产生损害行为。

第十六条 协议允许执行范围,全球范围内。

第十七条 本协议有效期,双方签字之日起即为自动生效,有效期至长期。

第十八条 以上协议条例,所有权方冯恩恩女士拥有最终解释权,其未尽事宜,所有权方拥有随时增减删改权,本协议所有条例均受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法律法规保护。

艾司身体所有权转让方: 艾司身体所有权受理方:

公证人:

时间: 时间:

艾司仔细地将这份转让协议看了两遍,好像和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相比没什么变化啊,就是在纸上签个字就可以了?艾司试探着问:“我签了这个,恩恩你就不生气了噢?”

恩恩眉头一拧:“哪这么便宜,签了这个,我就少生你五分之一的气了。”

艾司看恩恩情绪似乎有所恢复,赶紧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这个我都签了,至少要少生一半的气。”

恩恩佯怒道:“哎呀,你还学会讨价还价了?最多少生你三分之一的气。”

“我不干,至少要少生一半的气。”

“好,我可以少生你一半的气,但是你现在又气到我了,我先少生你一半的气,现在再增加多生你五分之一的气。”

“怎么可以这样的?你耍赖!”

“多生你三分之一的气,你签不签!你再不签我就要多生你一半的气了,那你签了我的气还是一点都没少!”

雅欣和婉儿相视而笑,根本就是两个小孩子。

艾司气呼呼地签了自己的名字,心想恩恩捣鼓了一天才弄出这么个玩意儿,怎么我签了她才少生,嗯,算一算,一半是三十分之十五,三分之一是三十分之十,三十分之二十五,三十分之五,六分之一?哎呀,还没有最开始少生的气多了!可是我也有些生气啊,可不可以用生气和生气进行抵消?

见艾司签了字,恩恩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印泥:“喏,还要按手印,十个指头全部按上去。”

艾司小心地问道:“恩恩啊,我刚才也对你有五分之一的生气,可不可以抵消一部分生气啊?”

“按手印,按了就允许你抵消一部分。”

雅欣和婉儿忍不住偷笑。

见艾司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指印全部印在上面,拿着新出炉墨迹未干的转让协议书,恩恩满意地弹了弹纸页,终于露出老狐狸般阴谋得逞的微笑,让雅欣和婉儿在公证人的一栏里也签上自己的名字。

雅欣签字后拿起协议道:“我看看,是些什么内容?哇,好邪恶的卖身契。”

“拿过来吧你。别乱说!”恩恩赶紧抢回去,生怕将宝贝弄坏了似的,又笑眯眯地对艾司道,“这个你签了字,还印了手印,就是受法律保护的,你知道什么是法律吗?”

随后恩恩连威胁带恐吓地向艾司解释了一番什么叫法律,法律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你不照着这协议执行,那么不管你走到哪儿,所有的中国人都会起来围攻你、追剿你,知道咱们中国有多少人吗?有13个亿噢!

艾司想的却是,只要照着协议做不就没事了吗?见恩恩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艾司伸出缠满绷带的手来:“恩恩,我们和好吧。”

“哼。”恩恩正说到兴头上,艾司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种请求,她还有些不乐意。

“好啦好啦,艾司都知道错了。”

“是啊,艾司难得这么主动承认错误,是吧,艾司?”婉儿和雅欣在一旁推波助澜。

“这次暂且原谅你,不过这件事并没有结束。”恩恩抖着手中的纸页,“记住,法律,这是法律!”

有了这一纸协议,刷卡风波暂告平息,艾司的手板心受了重伤,恩恩特赦他可以休息两天不用打扫卫生,无事可做的艾司就更无聊了,只能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按按电视遥控器,或点点鼠标,用手指笨拙地打几个字。

艾司浏览了许多关于高三的帖子,无数前辈和后来将要面临高三的学子在网上畅所欲言地泣血控诉,最多的形容是有期徒刑。艾司对恩恩她们将要面临的生活有了更多了解,自己一定给恩恩她们添了很多麻烦,所以恩恩才会那么生气,自己的手现在都还在痛。

能帮恩恩做点什么呢?恩恩喜欢去甄嬛贴吧留言,但是等级好像不够,还有什么爱情公寓吧、天之痕吧、大漠谣吧、步步吧、韩版秘密花园吧、屋塔房王世子吧……还有好多好多,艾司登录恩恩的百度账号,每个帖都进去回复一句:“好久不见,我又出现。”

“艾司,你在干什么?”雅欣回来时,艾司还在忙碌,手痛不方便,打字很慢。

“我帮恩恩刷存在。”艾司露出好看的笑容。

恩恩不领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今天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我没有。”艾司回头,认真打字。

“这个好,帮我也刷刷,我也存在。”雅欣指点艾司登录自己的账号。

“行啦,人家艾司手还疼呢,等他伤好了再说啊。”婉儿看不过去。

“艾司,让我。你来看看,这是你今天的用餐费用、昨晚的住宿费用、垃圾清理费、房建公摊费、衣物处理费、楼道清理费、水电气费、网络通讯费、二氧化碳超标排放处理费,每一笔我们都写得清清楚楚,给你加入债务总额了噢。很公道吧,我们绝对不会欺负你。”

“哦。”

“哦什么哦,等你手上的伤好了,就得去想办法减轻你的债务总额,你的,明白?”

“哦。恩恩啊,我这个周末想去海洋公园!”艾司的思维重心根本不在债务。

“海洋公园?你忘记我们已经倾家荡产了吗?周末出行,统统取消。”恩恩霸道地说。

“啊?那,那你们周末在家里做什么?”

“我们在家里做作业啊,笨蛋。”恩恩的气显然并未消完。艾司不说话了,看着恩恩她们拿着书包走进房间,以后所有周末出行统统取消吗?艾司想想,突然觉得好伤心,伤心得好想哭。

5

“恩恩,别这样,艾司每周才半天呢。”房间里,婉儿说了一句。

“可是真的没钱了啊,我们的生活费还没着落呢。”恩恩无奈。

“要不,我们去不要钱的地方吧?”雅欣建议。

艾司的生活娱乐档次顿时被降到最低。

“有道理。我去和他说。艾司,艾司,我给你说,银滩公园就在海边哦,那里可以看到大海,晚上那些渔船点上灯,可漂亮了,我们周六晚上去银滩公园吧,啊,真是想想都令人激动啊。”恩恩满眼希冀,仿佛眼里有星光闪烁一般。

“是不是不要钱啊?”艾司低着头,用余光瞟恩恩。

“难道听到了?”恩恩诧异地看了艾司一眼,解释道,“我从来都是这样觉得的,去一个地方好不好玩,并不在于要在这个地方花销多少,而是要看和谁去,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去。以前我们去山里不是也不花钱吗,难道你觉得森林里不好玩?”

这倒是,艾司觉得自己明白了,点了点头。

恩恩继续开导:“再说,你也从来没有看过海,大海啊,和大山是截然不同的美景噢,尤其是晚上,星星掉进海里,啧啧,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啊。”

“我有看过,在电视里,都是水。”艾司说了实话。

恩恩被噎住了,停顿了一下才道:“在电视上看和亲自去看,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只有你站在海边,吹着海风,你才能真正地感受到大海的博大,那是一种与天地斗,人力有时穷,海浪却绵绵无尽、永不屈服的胸襟。怎么样,有没有听起来很热血?去看了你会更热血。这周六,我们下了工,大家直接在滨海大道会合,你从纬五路坐七十七路车,往滨海方向,坐十站,在滨海路二段东下车,那里有一家很好吃的海味板烧店,保证馋得你流口水。”

“好吧。”艾司被说动了,追问道,“那星期天……”

“做作业啦!”恩恩气鼓鼓地恨着艾司,自己浪费了那么多口水,这家伙怎么还想着星期天。

“搞定!”

“他同意了?”“本姑娘亲自出马,还有什么办不妥的。”

“写作业吧你,吃了饭又要上课。”

9月1日,是大多数学校正式开学的日子,无数高一初一年级的新生入学,随着学员的陆续回归,各个社团也开始活跃起来,恩恩找回了勤劳小蜜蜂的感觉,在自己参加的诸多社团里忙个不停。

开学考试失利的阴影和巨额债务,都在这种繁忙中渐渐摆脱。

“什么?我当副社长?这个……”

“是的,学姐,上一批高三的学姐学长都已经毕业了,一下子将这么大一个社团交给我打理,我虽有心将它做好,但毕竟资历尚浅,学姐现在是这个社团资历最老,也是经验最丰富的人了,如果你肯帮我共同打理这个社团的话,我相信我们白云社一定会大有所为的。”

白云社是一个供同学们展示才艺的社团,以话剧表演为主,恩恩现在的确算是社团里资历最老的一员了,这种好事,她当然不会拒绝,满口应承下来。

婉儿加入雅清书画社,雅欣加入高校女生运动联盟社,在别的高三同学大多选择退社,一门心思攻克考题时,她们选择坚持参加社团活动,一时间高三的生活,充实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开学日这天,学校组织了一次大型公益活动,由福康医院组织发起的全社会爱心骨髓捐赠活动,它的第三站设立在学校里。

听说这家医院是一家很气派的贵族私立医院,去那里看病的人非富即贵,收费高得吓人。当然,服务和医疗水平也在同等级医院之上,自创立以来,已经举办过一系列公益医疗活动,包括捐赠眼角膜、免费下乡进行白内障摘除术、免费安装义肢等等。当然,也有传说这家医院收了不少黑心钱,所以做善事讲假人道。

不管怎么说,无论这些企业是为了自身利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热心公益总不是坏事,恩恩自告奋勇去报了名,雅欣和婉儿也只得陪着她去。抽血备样进行检验,若验证合格,血样资料就会保存起来,如果以后有患者与你的血样配型成功,需要造血干细胞时,就会通知你前往捐献。

因为公益活动的举办,恩恩她们又能逃掉半天课程,可高兴坏了,下午要去桔梗店打工,上午能多玩一分钟,就赚到一分钟。恩恩在白云社认识了许多新社员,还有新人不断地咨询打听参加报名,能在这些学弟学妹面前展现一下学长的风范,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但面子还是要看对象的,当那位走向新生报名点时,恩恩的脸一下子就拉得老长,空气中又隐约有火花闪烁。

“哟,恭喜你呀,听说你当上副社长了,好大的官呀。”陶慧颖娇笑着,恩恩怎么看她都笑得很妖。

“是吗?哪比得上副班长你呢,副班长任务多重啊,又要拉帮结派,又要排除异己,还要打小报告,还要到处勾引,哦,不是,是到处给予男同学友谊支援,应该没有时间来参观我们这些闲人的社团噢?”

“本来呢,我对这些蹩脚的小社团是没什么兴趣,不过怎么说,也还算是我名下的产业,我过来看看我手下的员工有没有尽职工作,不算过分吧?小恩恩?”

“我们很熟吗?请不要侮辱我的名字,慧颖会引,以为自己真的很会勾引人啊,社团是同学自发组成的,是我们这些曲艺爱好闲人的集散地,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

“啧啧,所以说你脑瓜子就是不好使,社团要运作,资金哪里来啊?就凭你们几个闲人交的那点会费,能让这社团运作几天啊?所以呢,本着人道主义援助精神,本姑娘勉为其难地资助了这个小小的社团一下,一不小心,就是你们的社董了。说起名字,我该叫你小狐狸呢,还是凹凸曼啊?哦呵呵呵呵呵……”陶慧颖又发出一连串得意的尖笑声,恩恩的辱骂攻击她就当没听见,这可把恩恩气得够呛。

白云社的现任社长听说这边情况不对,赶了过来,陶慧颖笑嘻嘻道:“正好,周芸学妹,我的这位员工对我态度好像不太好,不过我还比较欣赏她,你还没为我们引荐引荐呢?”

周芸学妹不到一米六的小个子,小乖小乖的,苦着脸道:“两位学姐,你们就别玩我了,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吗?”

“谁想和她是同班同学了?”说着恩恩又向陶慧颖飞了个白眼。

陶慧颖指着恩恩对周芸道:“你听听,这算什么态度,你们白云社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啊?”

真是左右为难,刚从一位大姐那里拿到了巨额的运作资金,而另一位大姐呢,又是社里元老级人物,两边都不能得罪,愁得小周同学眼睛眉毛都快搭在一处了。幸亏同样是老资格的高三二班的白齐在场,知道二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拉过小周社长嘀嘀咕咕地说了一番,然后两人分别将恩恩和陶慧颖拉到一边劝说。

“学姐,今晚我们要举行新生入社才艺比拼,到时候副社长将登台献艺为今天的行为向你道歉。”

“哦,就她那副身材,是准备登台卖唱还是献身呢?我倒是拭目以待。”

“副社长,今晚我们要举办新生才艺比拼,希望你到时候能出席对新同学进行甄别和点评,如果有可能,你能亲自上台为大家唱首歌或跳支舞就更好了。”

“才艺比拼,到时候看吧,我不一定有空,那个家伙来不来?”

“陶慧颖同学……晚上应该比较忙吧,不过也不好说。”

“哼。”两人远远地看了对方一眼,同时冷哼,各行各道。周芸和白齐同时暗抚胸口,危机暂时解除了。

下午,恩恩她们在桔梗店打工,今天新生开学,生意特别忙碌,除了做小时工,还能按销售额提成,三人都很是开心。

恩恩接到一个电话:“喂,你好,哪位?”

“恩恩吗?我是文风,听说你们白云社晚上要举办新生才艺大赛,你也要去?”

“啊,那个……你听谁说的?”

“是陶慧颖同学邀请我一起去观看的,你会来吗?”

“哦,呃,我还不知道去不去得了,晚上要是有事的话,应该……或许……大概吧。”

“哦,这样啊。还说去看你表演,为你喝彩的。”文风在电话那边语气透露着淡淡的失望。

放下电话,恩恩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冯恩恩啊冯恩恩,你真是个笨蛋级的大白痴,干吗不答应啊!”

“怎么啦,恩恩?”雅欣端着焦糖果味布丁经过。

恩恩一说,雅欣提醒道:“傻瓜,去呀,干吗不去?难道要给陶慧颖那个狐媚子制造机会?”

“对呀!”恩恩眼珠转动,“不能便宜了那个狐狸精。”

艾司手好一点了,在和小区内的小朋友们玩:“今天晚上我要去滨海银滩公园玩,你们有去过吗?”

“我去过,那里有什么好玩的,除了一堆烂石头就是水,也没有沙滩,都不要钱的。”朵朵在小朋友中年纪最大,学前班毕业就上小学了。

“你有晚上去过吗?”艾司马上不服气地反驳。

没有小朋友晚上去过,苗苗建议道:“艾司哥哥,去海底动物世界吧,那里有大鲨鱼,在你头顶上游过去噢。”

“哇,我都没去过海洋动物世界呢。”“好想去。”“我爷爷说国庆节就带我去!”小朋友显然对海底世界更感兴趣。

艾司大声道:“晚上的银滩公园才叫好看呢!星星落在海里面,比放焰火还漂亮,晚上还会有大鲸鱼唱歌噢,有山那么大,比你们家那栋楼还要高,一口就能吞掉上百条大鲨鱼,海底世界有大鲸鱼吗?”

小朋友们被唬住了:“真,真的比我们家的楼还要高?有那么大的鱼吗?”

“当然。”艾司得意地翘起下巴。

“可是,爷爷奶奶晚上都不带我们出门。”“我们出门都走不到那么远,爸爸妈妈每次都只带我在小区附近走走。”

“好想去,艾司哥哥,你带我们去好不好?”

“可是我和恩恩约好了的,你们要去得让你们爸爸妈妈同意才可以啊。”

“银滩公园晚上真的有那么好看吗?”连去过的朵朵也心动了。

“你晚上没去看过,所以你就不知道,我们还要在滨海的霸王海鲜馆吃那里的烧烤海味,真正喜欢吃的人,一听到它的名字都要流口水。”艾司更得意了。

“啊,好想去,好想去。”

“艾司哥哥,你去了回来跟我们说好不好?有山那么大的大鲸鱼长什么样子?”

“嗯,好吧,我去了明天就跟你们说。时间不早啦,我要先去那里等恩恩她们,你们慢慢玩吧,我先走喽。”

“艾司哥哥再见。”“哥哥再见。”“艾司哥哥记得回来跟我们说噢!”

“再见!”

6

下了班,恩恩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快快快,婉儿,赶紧地把你的珍藏拿出来,我要上妆!”

“不用这么猴急吧,恩恩,弄得自己像什么嫁不掉的老姑娘似的。”雅欣调侃道。

“奇怪,艾司怎么还没回来?”婉儿有些疑虑。

“管他呢,谁知道又跑哪里去玩了,协议才签两天竟然就敢违反约定,今天的债务总额给他涨上去。”恩恩开始梳理头发。

“你们说,我是穿这件好看点呢,还是穿这件好?”恩恩在衣柜旁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个唇彩颜色太亮了,显得好妖噢,换个淡雅点的。”

“用什么香水好呢?”

“还用什么香水,又不是参加选美大赛,够对得起他司徒笑文风了,走了。”

“等一下,我给艾司留两个面包,待会儿他回来饿了让他自己吃。我给他留张字条。”

“还留什么字条,赶时间啊婉儿,艾司自己会找吃的。”恩恩催促。

参加白云社的新社员倒是不少,租用的学校小礼堂被百来号人坐满,恩恩是评委,当然要坐前排,雅欣和婉儿给她压阵。四处张望了一番,陶慧颖还没来,司徒笑文风当然也没出现,隔了几人的那个位置也一直空着,真是的,搞什么嘛。

才艺大赛已经开始了,不得不说,周芸这个小个子同学组织工作还是做得相当好的,一切有条不紊,搞得像模像样。

唱歌、跳舞、小品、相声、古筝、吉他,同学们多才多艺,各展所长。

恩恩不咸不淡地点评了几句,心思却一直放在学校小礼堂的大门口,他怎么还没来?

开胃小菜进行了十余道,周芸走上台,随后招呼着白云社的骨干社员都上台,向新加入的同学一一介绍,并特别友好地介绍了几位今晚会为同学们展示才艺的骨干领导社员,大家热烈鼓掌。

又表演了几个节目,陶慧颖才施施然赶到,一身比利时手工定制高腰百褶短裙,那高挑的身材、那美艳的面庞,以及那故作高雅的步姿,顿时成为全场焦点。

雅欣嘀咕道:“还真敢露,都露到大腿往上了,怎么不改名叫陶露露。”

恩恩关心的却不是这个问题,陶慧颖居然是只身一人,司徒笑文风,没来!

恩恩顿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好像苦心经营却付诸东流一样,一看见陶慧颖,一股邪火就不住地往头上冲,两只眼睛都快瞪到一起了。

“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准备迎宾啊?”陶慧颖露出招牌似的邪笑,看得恩恩两眼要喷出火来。

不过两人中间足足间隔有六位评委,恩恩眼里的火喷不了那么远,周芸同学在位置布置上也是煞费苦心。

此后的时间就是艰难的戏肉了,恩恩几乎都没认真看表演,也没做什么点评,一有空闲,就将目光化作两道利剑,狠狠地刺向陶慧颖,陶慧颖那边也是枪来剑往。空气中有无形的杀气弥漫,就连台上表演的同学也感到一阵阵泛冷。

“天气预报,最新消息,今年第15号台风‘三巴’即将登陆我国沿海,其前锋将于今夜九点五十分影响到沿海地区,请各渔船及时入港避风……”

天色已黑,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阴冷冷的风大了起来,艾司在滨海道上倚着栏杆,身后是防波堤乱石嶙峋,涛声拍岸,渐趋汹涌。看着车流往来,那些沿街的小贩也纷纷收拾摊位撤离,街上愈发冷清,艾司肚子也有些咕咕叫了,寒风一吹,不得不双手抱胸:“艾司好饿啊,恩恩怎么还不来?”

应该有什么事耽搁了吧?说不定过一会儿,恩恩、雅欣、婉儿,就会带着香喷喷的鸡翅鸭脖火腿羊肉串赶过来了。

“小伙子,你在那里干什么呢?”最后一个收摊的大爷好心询问,看那小子傻乎乎地站在岸边好久了,大爷关注他好一阵子了,看样子也不像是失意跳海,可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在等恩恩,我们约好了今晚去银滩公园。”艾司大声回应。

“傻小子,别等啦,你的那个什么恩恩肯定不会来了,赶快回家吧,马上台风就要来了!”大爷提醒道。

“我们说好了的,不见不散。”艾司才不管你什么台风龙卷风,他只知道,自己有答应恩恩,要在这里等她,那就应该在这里一直等到恩恩出现为止,哪怕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唉,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台风一来,把你卷到海里,死得干干净净,你还等个屁呀!”大爷不管了,自顾自地收拾好东西撤离。

“恩恩有答应过我的,她会来的。”艾司在后面大声肯定。

恩恩本意是要跳一段孔雀舞的,但文风没来,就唱了首《爸爸妈妈》,恩恩唱功并不佳,难得的是她声情并茂,唱得十分投入,而声线也与这首歌的歌手很贴近,经常会唱得人家以为是在放原声碟。

新社员都认为副社长有真材实料,唱得很不错,陶慧颖冷笑,对身边的人道:“哼,瞧见了吧,这人啊,就是命不同,有些人生来就喜欢登台卖唱,博人一笑;而有些人呢,生来就该是在台下笑的那种。还梁山伯与祝英台,我要让你变成灭绝师太。”

恩恩也有粉丝,小报告很快打到了雅欣的耳朵里,恩恩在台上谢幕,唱得很不错,甚至有同学要求她返场再唱。

走到幕后,雅欣马上告诉了恩恩陶慧颖在台下的嚣张:“她都要把你变灭绝师太了,我们现在就灭了她。”

“不急,我们都是文明人,动口不动手。”恩恩刚收获新社员的掌声,心情还不错,脑筋也活跃起来,“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到9点了。”婉儿道。

“陶慧颖这个时候,不是一般都在家温习功课写作业吗?今天这么晚没回去,怎么她妈还不打电话来催她?”恩恩露出狡狯的目光。

“应该是跟她妈说过了吧?”雅欣不解。

“她妈恨不得她24小时都温习功课,好考上重点大学,会这么大方同意她出来?”

“她骗她妈妈说有别的事情,会不会还关了机?”婉儿想到一种可能性。

“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恩恩当即打起了陶慧颖的手机,果然,“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这就好办了。过来,”恩恩招呼她的两名死党,三人脑袋凑在一块,叽叽喳喳。

“不好吧,恩恩你这招也太毒了。”

“就这么办,要让她知道,灭绝师太,是很恐怖的噢。”

“同学,就是你,过来过来,我们手机没电了,想借你手机打个电话行吗?谢谢啊。”

走到无人拐角处,另外拿出一部手机将里面的流行音乐放至最大。

雅欣拨了电话:“请问,你是陶慧颖的妈妈吗?我们在学校看新生的才艺比赛,她手机没电了……”

这时候,陶慧颖的妈妈在电话那头已经开始激动了:“马上叫那个丫头过来接电话!”

雅欣向恩恩露出会意的笑容,竖起拇指,恩恩拿过手机,雅欣去叫陶慧颖。

正好周芸社长请白云社的大力支持者陶慧颖学姐为新加入的社员讲两句,陶慧颖才刚刚说了句开场白,雅欣就冲进礼堂,大大地吼了一嗓子:“陶慧颖,你妈叫你回家写作业!”

聚光灯下,陶慧颖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雅欣在礼堂门口摇晃着手中的手机:“还不快来接电话!”

“妈,”

“丫头,你在哪里?”

“我在……”

“跟我说实话,你究竟在哪里?”

“我在学校看新生的才艺比赛,我手机没电了。”

“马上给我滚回来!”

“陶慧颖,你妈叫你回家写作业!这句话真是太经典了,雅欣,哈哈。”看着陶慧颖灰溜溜地逃走,恩恩她们总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也不等才艺表演结束就先回家了,毕竟家里还有个艾司,要是见她们迟迟未回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

“风好大。”恩恩打了个冷战,紧紧抱住死党的左膀右臂。

“今天晚上好像有台风外围扫过我们这里。”婉儿道。

“叫你穿那么少,结果人家没看着。”雅欣打趣恩恩。

“我穿得少吗?比陶露露还少吗?”恩恩心情大好。

快到家时,天空中洒下了豆大雨点,但是,本该掌灯的三楼25室却漆黑一片,这怎么回事?三人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家里没人,留给艾司的两个面包原封未动,好像艾司根本就没回来过。原本高兴的心情顿时又被忧虑取代。

“艾司会跑到哪里去了?”

“他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哎呀,糟了!”恩恩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我答应他今晚带他去银滩公园,说好在滨海路等的。”

“什么!今晚?我以为是明天!”雅欣和婉儿同时惊呼。

“我想,晚上看风景不一样嘛,从来都没晚上去看过。哎呀!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雨下大了,台风来了!艾司应该会回来吧?没等到人他该打电话啊?”雅欣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那,那傻小子脑袋一根筋,他肯定会在那里傻乎乎地一直等到我们去,就算被台风刮到海里他也不会走的!”

“那还等什么,赶快换衣服去找人啊!”婉儿尤为着急。

滨海大道二段东。

艾司抱膝蹲在雨中,任由豆大的雨点砸向自己头颈后背,一手在蹚水的地上画着圈,恩恩、婉儿她们一定会来的,会带着烤鸡烧鹅香肠肉扒过来的。

只是空荡荡的滨海路上已经杳无人迹,就连那几盏黄蒙蒙的路灯,也在风雨中快断气似的忽明忽灭,艾司美好的愿望似乎也越来越渺茫,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恩恩说过,她们上课很忙,打工也很忙,不许随便打电话,艾司将手机塞回口袋,将头深深地埋进两膝之间。风,似乎更大了,雨,似乎也更冷了。

7

等恩恩她们赶到滨海路时,风已经大得可以轻易刮翻伞面,把人吹得东歪西倒,在市区拦下的出租车师傅几次想放弃,怕车在半路抛锚,总算在几个女生焦急且半带哭腔地恳求下,坚持开来。

雨势也已经大得惊人,雨借风势,砸在身上,隔着两层衣服还能感觉到明显的疼,地上溅起一层明显的水雾,寒风之中,看什么东西都是蒙蒙一片。

“他在那里!”恩恩眼尖,出租车头灯照过去时一眼瞥见,狂风暴雨中,有一个人影,矗立在路边,死死抱着防波堤上的栏杆,寸步不移,任风吹雨淋,如化作了顽石,与水泥栏柱融为一体。

“艾司!”“艾司!”“艾司!”师傅将车一停,恩恩她们冲了出去,一跨出车门,双腿、双手、头发和脸,明显感到一阵寒意,但凡雨衣未能遮挡的地方,立刻覆盖上一层水膜,冰凉的水无孔不入,顺着衣领、袖口就钻进身体,带着刺骨的凉寒。

伫立于风雨中的那尊石雕仿佛听见了声音,转过头来,看到了车灯,挪动了身影,刚一松开栏杆石柱,就被风吹得一个踉跄,稳住了步子,艰难地顶着风朝这边蹚过来,每一步都要带动足以没过小腿的水花,双腿如双桨在逆水行舟。

“艾司!”恩恩她们走了两步就走不动了,不扶住车门就有被风吹翻在地的可能,只得站在车门旁大声喊叫。出租车师傅,也是只走了两步赶紧抓住车门回到车上。

艾司走了过来,全身湿透,衣服皱巴巴地挤缩在一起,嘴唇乌白,唯有那双眼睛,在雨雾中璀璨有光。没人知道,在台风带来的狂风暴雨里站一个小时是什么感受,只看到艾司就像缺了油的机器人,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好似全身都在颤抖。

“艾司!快过来,到车里来!”

艾司却在车头前一两米站定,顶着风雨,望着恩恩,大声责问:“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没有来?”

恩恩拉着车门,站在一旁,低声道:“学,学校有点事情,耽搁了。”但声音太小,艾司听不见,又问了一遍:“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没有来?”

恩恩大声回应:“你怎么这么笨,不先打电话问一下?”

艾司微微退了一步,继续大声喊道:“你有答应我的,为什么没来?”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号啕大哭,只是全身早已湿透,分不出雨水泪水。

“艾司,先上车,上车再说!”婉儿急了,从未这样大声喊过。

“你明明有答应我的!”艾司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不断地重复着。

“我是有答应你,事情,临时有变嘛!”恩恩狡辩。

“我们约好了的,你有答应过我的!”艾司在雨中,哭得口歪鼻斜,说不出得难看。可不知为什么,雅欣和婉儿都感到一阵心酸,连出租车师傅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那是何等的伤心,才会令一个男人悲痛到如此的程度。

“你有答应过我的!”“你明明答应过我的!”恩恩不再作声,风雨中只听见艾司一个人在那里重复着几句简单的哭喊:“你答应过我的!”

泪如雨,雨滂沱,风无情,声声控诉,婉儿因听到看到艾司的哭喊,也跟着掉眼泪。雅欣和出租车师傅,趁风势略有减小,冲上前去,一左一右捉住了艾司,将他拖到车上。艾司似乎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量,任由雅欣和师傅拉着,只是倔强地昂着头,始终望着恩恩,追问一个答案:“你明明有答应我的,我们约好了的,你为什么没来?为什么没来?为什么没来?恩恩啊,你为什么没来?我等你等了好久,人都走光了,你为什么还没来?”

雅欣将艾司塞进车后座,婉儿流着泪,用一大块毛巾将艾司的头包上,艾司整个儿就是一雨人,一进车门就淌了一车的水。他蹲坐在后座中央,抱成一团,在毛巾下瑟瑟发抖,婉儿将他里三层外三层裹成一个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艾司就用那双眼睛,盯着前座的恩恩,看得恩恩不敢回头,不敢去看后视镜。

“去哪儿?”出租车师傅询问,“要去医院吗?”

“啊?不用,回新民路。”恩恩有点心神不宁。

感谢了出租车师傅,雅欣搀着艾司走在前头,婉儿低声劝恩恩:“恩恩啊,你去给艾司道个歉吧。”

恩恩没说话,看神情似乎不太愿意。“这次艾司可没错,我和雅欣都不站在你这边噢。”婉儿又道。

“我知道了。”恩恩眼珠转动着,可是无论她怎么想,似乎也想不出一个安抚艾司的好办法来。

一进屋,艾司就蹲在沙发,也是他自己的床上,全身虚弱无力地抖着,负气不理恩恩,见恩恩走过来,将身子扭到一边,望着阳台外,夜似泼墨雨如瀑。

“艾司啊,”恩恩拍拍艾司的背,艾司不安地扭了两下,要挣脱恩恩的手,“今天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就不要生气啦?”

艾司不为所动,恩恩又拍拍他的肩头以示友好,艾司却趁势倒下,靠在了恩恩身上。

这家伙!竟敢趁机占便宜!好吧,今天晚上你最大,我忍你,满意了吧?

恩恩让艾司枕在自己的腿上,小声地解释道:“今天晚上,我们学校的社团有个活动,你也知道我加入很多社团啦,这个白云社团是以表演为主的,我现在在里面是副社长了,权力很大哟。有很多新入学的同学,都想加入我们这个社团。我是副社长嘛,不能不去啊,不去那些新社员岂不是很失望,他们的表演真的都是很精彩,下次表演的时候也带你去看啊。所以,就是因为他们表现太好了,我一时忘记了,真的对不起啊,我是真心向你道歉噢。你不说话,就是原谅我啦?艾司?艾司?”恩恩拨弄着艾司的头,摇了两下,没反应。

婉儿沏好了热开水,雅欣换了身衣服,出来同时看到这一幕,艾司蜷曲着身子,将头枕在恩恩大腿上,恩恩用手在替艾司做按摩?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雅欣脸上明显带着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恩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睡着了。”

“睡着啦?”婉儿放下手中的碗,有些不信,哪这么快,睡着了还一直抖?一摸艾司额头,“恩恩啊,他好像不是睡着了耶,他发烧啊!”

艾司的额头滚烫,他从下午起就饿着肚子等到十点多,在暴雨里也站了近一个小时,风冷心也冷,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在车上就没停止颤抖,下车不是雅欣扶着,都不能走回房间。

“这,这可怎么办?”恩恩又开始烦恼了。

“不要急。”雅欣对这些事情有经验,“婉儿,把我带来的那个医疗箱拿出来,先给他测一下体温,我打电话问一下我的家庭医生。”

“喂,黄医生吗?我赵雅欣。是这样的,我有个同学现在发烧,他刚才在雨里被淋了一个多小时,多少摄氏度?婉儿,多少摄氏度?41?41.5摄氏度,感康两片,嗯,扑热息痛,好,打一针柴胡?知道了,嗯,嗯,好,谢谢啊,有什么情况再给你打电话。”

挂了电话,雅欣道:“医生说了,多喝水,先喂他吃两片感康、一片扑热息痛。注意观察,过半个小时看他出汗没有,如果一小时还没有退烧就打一针柴胡,有好转就这样坚持吃药,还不行就赶紧送医院。”

“我来看着他,你们先去洗澡吧。”若论照顾人的经验,恩恩和雅欣明显不及婉儿丰富,如何喂药,怎样才不会呛住,拉被,翻身,探查身体状况,是婉儿多少年摸索出来的。

婉儿轻柔地抬起艾司的头,将他身体斜倚在自己肩上,轻轻地呼唤:“艾司,醒醒,吃药了,不吃药脑袋会疼的。”

艾司模糊地呓语:“为什么没有来?”

婉儿贴在艾司耳边,温柔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药片由着一种不自主的本能吞咽下去,开水顺着嘴角流下,婉儿又仔细地擦拭,恩恩在里间看着,不由得撇了撇嘴。

雅欣在一旁道:“你不是嫉妒了吧?”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恩恩有些不自在,准备去卫生间。

雅欣却不依不饶:“恩恩,你不会真的想大小通吃吧?”

“啊!”恩恩将手插进头发,使劲搓了两下,“雅欣,已经够烦的啦,你再这样说,我就要抓狂啦!”

“OK,不说了,不说了。”雅欣见恩恩已经抓狂了,咧嘴笑笑,闪一边去了。

喂艾司吃了药,婉儿又找来冷敷的毛巾放在他额头,又去厨房忙碌起来。

“婉儿你这是在做什么?”雅欣无事,跟着婉儿。

“我熬点姜糖水,艾司下午没吃东西,给他发发汗。”婉儿说道。

雅欣不由得叹道:“以后谁要是娶了你,那肯定是祖上十八代都有积德。”

“瞧你说的。”婉儿温婉一笑,“我们这个年纪,应该多想想怎么把成绩提上去,选一个好一点的专业,今后才好找工作啊。”

雅欣摇头:“这点我可就不赞同你了,就像恩恩说的,谁说我们不好好读书,将来就不能好好工作了?这年头搞教育的很多,技校、民办大学啊,我们只是不喜欢各种考试和去死记硬背那些没什么用的公式、数据,我又不搞科研,学那么深干什么,够用就行了呗,学校偏偏又不教我们一些有用的东西。什么化学物理数学外语,和生活脱节脱得太离谱了,我都不知道,学了之后除了用来考试,还有什么用。”

婉儿切好姜片,笑道:“偏偏你有那么多感慨,其实我觉得记忆这些真的不难,上课之前自己先看一遍,做完作业再想一遍,基本记忆就很深刻了。每周再将这一周学的内容小结一下,一个月再总结一次,那么这个学期学的知识,我想应该就不会忘记了。”

“所以说你从小就聪明呢,我反正是记不住,恩恩嘛,她应该是没怎么记,不过怎么说呢,虽然婉儿你天生丽质,但以你的好学程度,恐怕要读到博士去了,真等到那个时候你参加工作再去挑选男朋友啊,好男人早就被人抢光了。所以你呀,进了大学之后赶紧储备几个,到时候挑一个好一点的,经济实用型,让他来供你读书。”

“哪有你这样的,咯咯,啊……”

一小时后,恩恩和雅欣都已洗漱完毕:“婉儿也去洗澡吧,我们来看着这家伙。”

婉儿取出体温计:“40摄氏度,好像没有退烧。”

“那就得打针,医务箱里一次性注射器、针剂,都有。”雅欣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谁来?”注射器和针剂取来了,三个女生你看我我看你,婉儿虽然照顾她妈妈吃药多年,打针却不曾下得去手;雅欣打人没问题,打针毕竟是个技术活儿,她也没底,恩恩狠下心,接过注射器:“我来!”

“恩恩你行不行啊?”婉儿有些担心。

“怕什么,打针嘛,又不是没见过,我知道怎么打。以前给我家小兔子打过的,你们忘啦?”

“后来那只小兔子怎么样了?”

“好像煮来吃掉了……”

恩恩去解艾司皮带,又有些犹豫,扭头看了婉儿和雅欣一眼,见两人四只眼睛正瞪得大大的,恩恩吹动额前刘海:“看吧看吧,大家都看。”

“手掌平伸,掌心正对臀部,拇指和食指之间就是安全下针区域。”恩恩一面比画一面说着,好似给自己打气,扭头一看,“干吗用那种眼神盯着我,我就是量一下,又没有真的摸他,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摸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都人事不省。”雅欣邪恶地建议。

“你们两个腐女,思想复杂,道德败坏。”恩恩挥舞着手中针管,婉儿羞红了脸。

一针扎进去,注射完毕,赶紧给艾司穿好裤子,恩恩手心也满是汗,第一次给人打针,虽然那人不闹不动,还是很紧张。“真是的,刚洗完澡,又出一身汗。”恩恩抱怨。

“不知道艾司会不会好起来。”

8

“你们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

“你们是刀,主人的手挥向哪里,你们就杀向哪里。”

“你们是工具,你们必须绝对服从命令,哪怕是牺牲自己,也不能有丝毫犹豫!”

无数的声音在黑暗中萦绕,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变得杂乱无章,似耳边有人呓语,最终化作嗡嗡声响。

是谁?那是谁?我是谁?

谁在叫我?

艾司——恩恩在叫我?

我是艾司!

恩恩,婉儿,雅欣……

恩恩,你明明答应过艾司的,你为什么没来?

对不起……

针剂起了效果,艾司的烧退了,遵照医嘱,第二天趁他没醒,恩恩又给了他一针,用恩恩自己的话说,这一次打得顺手多了。

快到中午,艾司醒来叫饿,婉儿早就准备好了米粥。

恩恩给艾司打招呼:“小皇帝,你终于醒啦,三个妃子照顾你噢。”

艾司半坐起来,美美地伸了个懒腰,一脸幸福道:“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靠在一个好软和的地方,就像躺在果冻里一样,有一双好温柔的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好舒服,还喂我喝很甜很甜的水。”

恩恩和雅欣同时看向婉儿,婉儿的脸一下子又变得通红。

“恩恩啊,昨天感觉好奇怪噢,我觉得我全身都在发抖,然后脑袋里嗡嗡地响,好像听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连根指头都动不了,很难受。”

“笨蛋,那是因为你生病了啊,在发烧,发烧就是这种感觉了。”艾司没有提昨晚的事情,恩恩自然也不会提起。

“生病?”艾司记起,电视里的人生病了,都会有毛巾叠好放在额头上,摸摸自己的额头,没有,看看旁边,真的有一条毛巾,“因为我生病了,所以你们都陪着我是这样吗?”

“少臭美了你,是因为今天周末,我们恰好都在家而已。”雅欣可不希望艾司发现生病的好处,自己小时候其实可希望生病了,可以不用去上学,爸爸妈妈都会来陪着自己,想买什么,买!

“我觉得全身好酸。”艾司动动胳膊。

婉儿道:“发过高烧是这样的,来,喝点粥。”

“谢谢婉儿。”艾司将嘴张得大大的,这个倒是不用人教就会了,米粥里放了肉末、蔬菜,味道不错。艾司吃了一口,思索道:“我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艾司,看电视不?我们看你喜欢的凹凸曼好了。”恩恩赶紧道。

“昨晚我在滨海路等了你们好久,你们没有来!”艾司想起来了。

婉儿和雅欣又同时看向恩恩,恩恩长叹一声:“好吧,对不起,是我的错,艾司你原谅我啦……”又将昨晚说的理由重复了一遍。婉儿和雅欣对视一眼,都在询问对方:“这算不算欺骗?”

“那,那你以后还会不会因为忙别的事情,把我忘记了?”

“不会,我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我保证,雅欣和婉儿可以做证,你放心了吧。还有,像昨晚那样的情况,你就可以给我打电话啊,事情有轻重缓急,当你觉得你的事情比较重要时,就可以给我打电话,不是说什么时候都不许你打电话给我们的。”

“昨天晚上没有星星。”艾司已经伤心过了,得到了新的承诺,他便原谅了恩恩。

“知道啦,要不,我们下周再去?”恩恩迁就病人。

艾司没有答话,其实想去海底世界,只是恩恩没有钱了。

“对了,中午还要打一针。”恩恩看着时间。

“什么?打针?我不打针!”艾司惊呼,清醒之后的艾司可就没那么配合了。

“雅欣,捉住他的脚,婉儿,拉着他的手,别让他乱动。”恩恩发号施令。

“艾司要乖,勇敢一点,打针只有一点点疼,是不是没有感觉到屁股疼啊。”婉儿没那么大力气,只能好言相劝。

“给,衔着。”恩恩将毛巾塞进艾司嘴里。

“啊——”

“不要叫得那么凄惨,很疼吗?”

“奇怪,不是很疼。”

“当然啦,我还没打呢,看针!”

“啊——”

“别乱动噢,刺进去了,乱动针头会断在屁股里,取不出来,要用刀开老大的口子,到时候你走路也疼,坐着也疼,躺着也疼,看你怎么办!真是的,哪有那么胆小,我6岁时就可以自己一个人去打针了。”

“我怎么不记得啊,恩恩?”

“是啊,我记得你6岁去打针,五个大人都摁不住你。”

“你们两个,能不能配合一点啊!搞定!艾司?艾司?不会疼晕过去了吧?”

“嘿嘿,骗你的,真的不是很疼。”艾司笑了。

“稍微好一点点,立刻活蹦乱跳起来,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啊。”

“啊,啊,阿嚏!”

“艾司,叫你不要对着空气打喷嚏,你现在是病人,要是传染给我们,我们三个都倒下了,看你一个人怎么办。”

“艾司,来,乖乖躺着,吃药了。”

“下午还要去做兼职,艾司怎么办?留他一个人在家里吗?”

“我看他精神已经恢复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恩恩,人家艾司刚刚好一点,至少得留一个人陪着他。”

“就你留下吧。”

“为什么是我?”

“你说呢?如果不是你,艾司也不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三票,二比一,你留下了。”

“好吧,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姐妹。打工的钱要分我一份。”

“凭什么,按劳分配。”

“我要照顾艾司,误工费总得给我点吧。”

“恩恩、雅欣,你们真是的,这个也要争,准备出发了,雅欣。”

第二天,恩恩的乌鸦嘴意外地灵验了。

“恩恩、婉儿,我头重脚轻、头晕眼花,我想我是中招了,早知道昨天就先吃一颗感冒清预防一下。”

“哎,我也觉得身上好酸,吃药吧。恩恩,你感觉怎么样?恩恩?哎呀,恩恩你身上好烫!”

“纳尼!”

“我怎么啦?糟了,我好像有点发烧呢,该死的艾司!他得的什么病,传染力这么强,打一个喷嚏,我们三个被全灭。”

“不会是萨斯吧?恩恩,你坐陶慧颖前面的,冲她打几个喷嚏,把她放倒。”

“我看你们精神还可以啊,吃点药,去上课了。不知道艾司怎么样?”

打开门,艾司神采奕奕地站在那里:“香喷喷的豆浆和面包,全部准备好了。”

三个女生走路晃悠,相互扶持着:“你行,艾司!算你狠!”

“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头两节课,恩恩一直昏昏沉沉的,没有听清老师说些什么,课间休息,文风竟然有约,恩恩来了点精神,仿佛头脑都要清醒不少。

“恩恩,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

“周六晚上你没来?”

“嗯,有点别的事,我没想到你会去了,我正是想跟你说说周六晚上的事情。那天发生的事,陶慧颖同学都跟我说了,你知道吗?那天晚上,陶慧颖和她妈妈吵了一架,她妈妈还找潘老师了解情况,总之,我觉得,你们的做法,稍微有点过分了。”

恩恩没想到,司徒笑文风说的竟然是这件事,莫名的邪火顿时又将脑袋烧得昏昏沉沉的,大声道:“你听她说了?你就那么信她说的?你都没听我说,就认定我做了什么了?司,徒,文,风,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说完甩手便离去了。

司徒笑文风迟疑片刻,自己的说法是否真的先入为主了?不过以他对恩恩的了解,陶慧颖说的那件事情恩恩绝对干得出来。

恩恩的好心情一下子掉到谷底,病情顿时肆虐开来,坚持上完第三节课,便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找了校医看了一下,拿着写有急性流行性感冒的病情书找潘老师请了半天假。

恩恩不喜欢吃西药,婉儿和雅欣又陪她去中医那里煎了中药,封袋装好拿回家,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没想到恩恩竟然被婉儿和雅欣两人搀扶回来,艾司吃了一惊:“怎么了?”

“好累,我也要吃药。”雅欣将恩恩往床上一放,自顾自地找药吃去了。

“恩恩也生病啦?”艾司去摸恩恩额头,被打开:“走开,别闹。”恩恩还没烧糊涂。

“你昨天打的喷嚏,我们三个全部被传染了,艾司,这下你要照顾我们三个噢。”婉儿对艾司道。

“哦。”恩恩教过艾司自救和救护他人,艾司还不至于手足无措。

吃过午饭,恩恩终告体力不支,躺床上了,雅欣和婉儿还能坚持去上课,将恩恩留给艾司照顾。

一点睡午觉,见恩恩睡着了,艾司也将沙发翻转做床,怕电话吵到恩恩,将手机拿到自己的床头。

睡到两点,手机果然响了,艾司迷蒙醒来,接通手机:“恩恩,你身体怎么样?听说你生病了?”

“你是谁啊?”艾司嘟囔道,怎么会有个男的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恩恩睡得正香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问道:“是,是冯恩恩的手机吗?”

“我们在睡觉,你过会儿打过来吧,拜拜。”艾司将手机挂了。

司徒笑文风满心狐疑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怎么是个男的?他说他们在睡觉?恩恩的爸爸和她妈妈不是分开很久了吗?那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个成年男子,总觉得有点稚嫩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恩恩一觉睡到快放学时才醒来,“艾司。”这下叫得有气无力了。

“恩恩醒啦?”

“我要喝水。”

“哦。”

“要温嘟嘟的糖开水吗?”

“行。”

“艾司,我头晕。”

“凉毛巾,搁头上,有没有好一点啊?”

“呼,都怪你这个传染源。我身上好酸啊,肩特别酸。”

“要不要给你捏捏?”

“你会捏吗?”

“电视上都是这样捏的啦。”

“嗯,不错,稍微用点力。

“艾司,冰箱里还有水果罐头吗?”

“有,菠萝、荔枝、梨、琵琶、水蜜桃,你要哪种?”

“梨。”

“马上就好,我的女皇陛下。”

“哈哈,如果不是讨厌的头昏鼻塞,我倒有点喜欢这种感觉。”

“雅欣说她小时候其实超想生病,一生病就有人服侍,那是真正做公主的感觉。”

“哼哼,我以为她不会告诉你的。”

“恩恩,吃药啦!”到了吃药时间,艾司端来盛药的碗,烧开之后冷却十分钟,温度刚刚好。

艾司将水一直送到床旁,扶恩恩半坐起来,像婉儿喂自己吃粥那样,用汤勺舀一勺,撮起嘴仔细地吹吹,再尝了一小口:“不烫了。恩恩来,张大嘴,啊——”

恩恩惬意慵懒地张了张嘴,温度适宜的汤药滑入口腔,秀眉微微一蹙:“好苦。”

“苦?不会啊,我放了好多蜂蜜了。”艾司自己又尝了一口,用汤勺搅拌了一下,“是甜的,再来,啊——”

“苦的,不吃了。”

“恩恩乖,张大嘴,啊——”

“你再去加点糖。”

“不行,婉儿说了,只能放两勺,一点点苦你都不能吃啊?你不吃药的话……”艾司眼中一亮,“要不,我也来给你打针吧?”

“打针!去死,去死!”枕头拍过来了:“哎呀,别闹,药洒床上了,待会儿婉儿她们回来,以为你又尿床了……”

“你还敢提!”

“别闹啦,恩恩,乖乖吃药啊,要不,我偷偷再放一勺糖吧,不要告诉婉儿噢。”

“嗯,总算没有白疼你。”恩恩终于肯吃药了。

“你,你什么时候疼过我啊,你只是让我感到疼而已。”艾司低声叽咕,“张嘴,啊——”

恩恩嘻嘻一笑,闭上眼睛,只需要张张嘴,已经很甜的中药就自动滑入口中,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生病体验感了。

婉儿和雅欣也回来了,雅欣冲进卧室,大声嚷嚷:“哇,这是什么级别的待遇!艾司,我也生病了!”书包一扔,吊住艾司半边臂膀。

“恩恩病得最重,你病得最轻,恩恩、婉儿、雅欣,你们三个在床上排成一排,我就一个一个地喂喽。”

“这种好事,恩恩一向会独享的,她一脚就把我们踢下床去了。”雅欣告恩恩的状。

“哼哼哼。”女王睁开眼睛,咂咂嘴,犹有回甜,“婉儿,你们好点没有?”

“哪有那么快,我还不是头昏脑涨的,明天就该换我在家休息。”雅欣抢着说。

“艾司手好了吧?明天就可以去忠伯那里帮忙了噢。”

“喂,冯恩恩,你讲不讲道理!艾司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怎么不是,我们签了协议的,我有所有权。艾司不出去努力工作,我们欠一屁股债谁来还啊。”

“我有优先租赁权,我要租他半天。”

“好啊,没问题,艾司的租金是按小时算的,一小时两百块。”

“两百块,你怎么不去抢,别忘了,我是你的债主。”

“那又怎么样,协议是我想的,艾司也是和我签的。”

“我灭了你,艾司就归我了。”

“啊。”“哈哈。”“去死。”床上枕头乱飞。

“看她们两个,精神这么好,哪里像生病的样子。”

“嗯嗯。”

9

艾司的生活,渐渐规律,每天六点起床,锻炼身体,替恩恩她们准备早餐,收拾书包。等恩恩她们走了之后,便打扫家里的卫生,桌椅碗柜门窗统统都要清扫一遍,还有洗衣叠被、扫地拖地,艾司包揽了全部家务勤杂活,最开始的时候完全就是无偿奉献,现在好了,恩恩给他算冲抵债务。

做完卫生,时间差不多,就去忠伯那里,早上帮忙择菜,午后和晚上则是负责洗盘子,如果还有点空闲,则上网帮恩恩和雅欣刷存在,增加百度豆豆、挂QQ等。

下午提前回到家,有一个小时和小朋友一起玩的时间,做个开心的孩子王,只是艾司发现,苗苗、七七他们,这么小的年纪,居然也要被送到学校里面去,一个叫什么幼儿园的地方,真是太可怜了。早上很早就被送去了,下午要到四点,才被爷爷奶奶接回来,不过小朋友对幼儿园倒是众说纷纭,有的说很喜欢,在那里可以和别的小朋友以及幼儿园的老师阿姨玩,有的则说不喜欢,老有小朋友和自己抢玩具。

当然,跟艾司哥哥一起玩,就要好玩多了,一是小朋友都住在一起的,大家彼此熟悉,更重要的是,艾司哥哥很好玩的。

自从不知哪位小朋友提议让艾司哥哥给大家当老师之后,艾司哥哥被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能,他会说好多好多好听的故事,幼儿园的老师可不能比,除了老师教的那些游戏,艾司哥哥还会带小朋友做好多有趣又新奇的娱乐活动。

比如自己配肥皂泡泡水,艾司哥哥真的能做出可以将一个小朋友都圈进去的超级大泡泡。教小朋友做小舢板船,在小区的水池里,船尾放上一点点香皂,那小船就能自己嘟嘟嘟地向前开了,小朋友还可以比谁的船跑得最快。什么搭积木、玩小汽车、捏泥人、玩角色扮演,艾司哥哥总会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得不亦乐乎,不像老师,只是将玩具拿出来,叫小朋友自己玩。折纸、剪纸、画画、下棋、魔术、杂耍、唐诗宋词,艾司哥哥简直就像个无所不能的超级老师。

只是,艾司哥哥似乎对唱歌跳舞不怎么感兴趣,从来没在这方面引导过小朋友,而且,有时候艾司哥哥会直接和小朋友抢玩具,稍不留神,就会有小朋友号啕大哭,不过艾司哥哥也总能想到办法把他们逗乐。

一开始,小朋友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很担心,哪有这么大的人,还和四五岁、五六岁的小孩子玩得这么开心,怕不是什么心理变态别有用心的人吧?直到他们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艾司真的是乐在其中,他就喜欢那些小孩子玩的东西。你说他思维像个小孩子吧,他能和你对答如流,有时思维敏捷得像大学生。可若说他是成年人,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给人第一感觉那心智就是一个小孩子。终于有家长得出结论,成人的头脑、小孩的心性,像老顽童周伯通那样的人物。不管怎么说,以小朋友为桥梁,小区里不少家长也认识了艾司,知道这个大男孩,是在天天见忠伯的店里打工的小伙计,小朋友一起玩,有这么一个大哥哥带着,家长们也要放心一些。

艾司的聪明才智,在忠伯的小店里,没用多久就展现了出来。

在艾司来忠伯小店之前,忠伯已经雇了两名伙计——大牛和小马,负责跑堂送菜,另外就是和艾司一样打杂、扫地洗盘子什么的。

小马瘦且矮,大牛高又壮,小马、艾司、大牛,三人站作一排的话,正好像台阶逐级往上。

艾司洗了两天盘子,就发现洗盘子都是经过三道工序,第一步温水泡涮,将盘子里较多的油渍洗掉,第二步用洗洁精兑适量的水,再用抹布擦洗,第三步流水冲洗,以盘子上的水不成股滴下为洗干净的标准,最后放入消毒柜。忠伯虽然开的是小店,但却用了很好的高温蒸汽消毒柜,用忠伯的话说,这就是一个生意人的良心。

艾司发现,他和小马、大牛三人都是照着这种程序来洗盘子,盘子分作三份,每个人都要重复温水涮、兑洗洁精、冷水冲这三个步骤,洗下一个盘子又是重复这三个步骤。艾司就和大牛小马商量:“干吗我们不一人负责一个步骤,温水涮了的递给兑洗洁精的,洗洁精洗了的递给冷水冲的,冷水冲了就直接放消毒柜里,这样不是就能比以前节约三分之二的时间吗?”

在艾司的提议下,各做各的工作变成了洗碗流水线,洗碗效率果然大大提高,洗刷质量也得到了保证。大牛小马都是乡下来城里打工的,本来对艾司这个突然闯入分一杯羹的小伙子还有点芥蒂,可是艾司这个办法,让以前花一个多小时才能完成的工作,现在只用不到半小时就能完成,而且洗得还比以前干净,两人对艾司都另眼相看。

忠伯也对艾司的表现看在眼里,他早就发现,艾司这小伙子不是一般的机灵,那是真正聪明,那观察、学习、领悟能力,甚至比他见过的许多大学生都强了不少。忠伯一身的好厨艺,他准备暗中培养一下,看艾司有没有成为一位主厨的潜质。

“艾司啊,来帮我切菜。”忠伯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艾司马上道:“我不会。”

“切菜有什么会不会的,不会就学。”忠伯不由分说,将艾司拖进厨房。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进入主厨的厨房,艾司看到各式的刀具、餐具,大感新奇,“拿着。”忠伯将一把刀递到艾司手中。

接过刀的那一刹那,一种奇异的感觉从手心传来,明明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工具,为什么,感觉好像握了一辈子那么久?艾司将菜刀从右手交换到左手,再从左手换回右手,两只手都传来熟悉的感觉,那种握感、那种分量、那种转腕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难道我天生就是做厨子的料?艾司有了欣喜的发现。

“你是左手切还是右手切啊?”忠伯见艾司不停地将刀拿来拿去,以为艾司是左撇子。

“不知道,应该都可以吧。”艾司跃跃欲试。

“选一只手就好,看着我是怎么切的,固定菜的这只手,手指要弯,用第二指关节贴着刀背,这样才不会切到手。笃笃笃笃笃笃……用力要均匀,笃笃笃笃笃笃,将菜往前送要与落刀相配合,笃笃笃笃笃笃,不同的食材有不同的切法,笃笃笃,要看清它的纹路,笃笃笃,顺着它的方向。看明白没有,你来试试。”

艾司走到案板前,抬手。“嘿,菜刀别举那么高,你是切菜还是砍人啊!”

艾司将手放低,感觉好别扭,“噌——噌——噌——”。

“对,刚开始别切那么快,别想像忠伯切的那样笃笃笃笃笃的,我家老头子在这上面浸淫的年头,比两个你的岁数还大呢。”忠嫂系着围裙,和忠伯一样整天都是笑眯眯的。

见艾司试了几下,渐渐有点切菜的感觉了,忠伯慢慢教他,怎样竖切,怎样横切,怎样切片,怎样切丝,怎样切滚刀,怎样碾末,肉怎么切,菜怎么切,哪种刀是切生食,哪种刀切熟食,哪种刀砍骨头,哪种刀做细活。

艾司上手很快。刚开始还切得长短不一、厚薄不均,肉片像被锯齿扒拉开的,跟狗啃过一样,切的细丝有指头粗细,砍得骨头满厨房乱飞,肉泥溅得一身都是,案板上只剩少许。

不到一天工夫,在掌握了固定菜的那只手的力度和方向之后,又掌握了下刀的重心和推拉的力度,艾司切得也有几分模样,切片切丝都大有长进,虽不像忠伯那般下刀如飞、丝细如发,也能切成一元硬币般厚薄,丝若牙签。

“果然没看错你,艾司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以后每天早上择了菜,就来厨房帮我切菜。”

无缘无故增加了工作量,艾司还有些不大乐意,殊不知大牛、小马羡慕得不得了,他们早就想进厨房帮忙打杂了,这可是唯一接近主厨,有可能获得真传指点的大好机会。

不过自从进厨房之后,艾司越来越喜欢那种握刀的感觉,每次握住刀柄,心里感觉很踏实,就像小朋友要抱着大熊才能安稳地睡觉一样,好奇怪的感觉。

一次忠伯不在厨房,艾司突然有一种玩刀的冲动,手指一掀,手腕一抖,中指屈伸,“呼”,菜刀以中指为轴心,在手里转了一圈,握紧。咦?这是怎么回事?菜刀没有掉耶,艾司又反转一圈,还是没掉,正转两圈,反转两圈,菜刀就像被掌心暗藏的磁石吸引住一般,怎么都不会掉。

艾司将刀交换到左手,还是不会掉,那种刀在指尖翻飞的向心力,像阔别多年的亲人,再度回到了熟悉的轨道上,真好玩!

艾司手持双刀,同时正转,握紧停下,同时反转,握紧停下,一正一反各自转,握紧停下,嘿嘿,真的好玩!

厨房内,寒光闪现,两把普通的菜刀,在流光中仿佛渐渐有了生命,正握,反握,跨步斜拉,劈砍,大范围、长距离地滑切,一个个无意识的动作,在黑暗中无声地彰显,刀,应该是这样用的。

旋转,停,拉弧,收,艾司玩得近乎忘我,只是还没高兴两分钟,就被一身惊呼打断:“艾司,停下!”

忠伯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离开片刻,这小子竟然在厨房里耍刀:“你在干什么!叫你来切菜,不是让你玩刀,你知道你刚才那样做有多危险吗?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刀有多快,伤着自己怎么办,要是有人进来,你的刀没握稳,伤着别人又怎么弄?”

艾司低着头,知道玩过头了,忠伯到底是忠厚老实的人,不会像恩恩那样又打又骂,说了两句,见艾司老实了,便放松了口气:“过来,切菜,跟个小孩子似的,什么都玩,艾司,以后不许再这样玩刀了,听到了吗?若忠伯再发现你这样玩刀。就只能将你请出厨房了,听明白了吗?”

“哦。”艾司吐吐舌头,心里却想,我们家里也有刀,都从来没有去碰过,不在忠伯这里玩,我自己回家玩好了。那是一种久违的熟悉的呼唤,被藏得最深的渴望,正渐渐地被唤醒。

很快又是一个周末,负债累累的艾司还是没能赢得去公园的机会,这一次,他们要去天元大厦,雅欣提前半个月帮艾司预约的心理医生,终于有空了。

艾司躺在助眠椅上,缓缓接受催眠,慢慢进入状态。

“现在,让你的心恢复宁静,我们什么都不想,你是放松的、平静的,我们让时间再往前退,你的四周都是黑暗,什么都没有,你能感觉到吗?”

艾司的肌肉似乎稍微紧了紧,整个人都微微抖动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恩恩打开箱子前的那种状态:“什么都没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感觉,不能动弹……”

“很好,记住这种感觉,现在,我们要再进一步,循着黑暗,你要相信自己的记忆,你是能动的,你要找到路,在黑暗里,从你来的方向,我们继续找回去,跟着你自己最深的感觉,找回去!”医生加快了语速和语气,似乎带着催促。

黑暗中,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的感觉,好可怕,不,连可怕的感觉都不存在,仿佛没有什么是存在的。

这是哪里?

我是谁?

念头从无中诞生,隐约听到有人催促:“回去!从你来的方向,在黑暗里,找回去!”

是谁?

去哪里?

这种感觉?

啊!——

无尽的黑暗涌来,将记忆淹没……

10

华博雄已72岁了,虽然在今天似乎已称不上高寿,但要加上他亚联爷叔的身份,就殊为不易了。在洪胜天强势登顶的那场风波中,近十年的连续厮杀,能活到今天的老人已为数不多。

当年的雄哥,也是一方豪强,他坚定地站在了洪胜天身后,身上三十几道疤,都是为了扶持几个小兄弟上位留下的。

如今的华叔很早就不再过问江湖事务,从香港那边退隐到海角市,更像一名退休老爷爷,买买小菜,含饴弄孙。

不过当亚联势力扩散到海角之后,帮中后辈依然多有拜访,尤其是当年跟着洪爷夺权争天下,受过华叔照拂的那批人,如今都是亚联的中坚力量。

华叔听到暗地里有传言,说龙头洪爷被人暗杀身亡了。最近一段时间亚联内部,以及亚联和其余地方小帮派之间摩擦不断,俨然有事态升级的趋势。

华博雄隐隐有些担心,再这样下去,恐怕今年的堂会得提前开了。

天色已晚,在附近公园打了一趟太极的华叔正准备回家,忽然听到汽车引擎声,打西边开来六七辆面包车,尚未停稳,一人从其中一辆车的副驾驶座上跳下来,老远就喊道:“华叔,华叔!这次您一定要帮我啊!”

那边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刹车声,打南边开来三辆中型货车,车厢里满满的都是人,手里拿的都是撬棍、钢筋、钢管、管钳什么的,也有一人从副驾驶室跳出来吼道:“华叔,这事儿你可得把水端平啊!”

货车上的人纷纷拿着武器跳下车来,每辆车都有二三十人。

华博雄不由得皱起眉头。

那面包车里的人看货车上的人都下了车,也纷纷从面包车中跳出来,手中也准备有西瓜刀、铁链、合金棒球棍等武器,双方泾渭分明站成了两队人马。

面包车上先下来的那个人叫商红兵,是青龙帮的人,青龙帮也是从香港过来的老牌黑帮,建帮已有三四十年历史,当然,他们还不够和亚联这种庞然大物掰腕子。

南边这伙人的头目呢,叫毛一波,挂的是金鹰基建公司总经理的名号,实则是亚联金鹰堂下的刀头,他能做到六刀头之一,自然是个狠角色。

亚联在海角市仅有金鹰一个堂口,而青龙帮很早就扎根海角市,金鹰堂半路杀出来之后,双方火拼过几次,但都不敢在中国内地将事情闹大。

这次的矛盾,起源于一处地块拆迁,有暴利的生意自然会有争执,随后毛一波手下的两员大将“翻天龙”苗亦连和“入海龙”陈梁葆一伤一残,吃了暗亏。矛盾再次激化升级,毛一波就放出话来,如果苗亦连死了,他要让商红兵以命偿命。

商红兵早些年在香港做小弟时,就曾犯到亚联手里,是当年的华叔救了他一命,两人因此结下恩情。现在商红兵在青龙帮里地位不算太高,担心犯了事情上头罩不住,会把自己交出去,故而来找华博雄求情。

“华叔,你知道我阿兵的为人,我可是照着道上规矩来的。那柏铺村拆迁工程明明是我先拿到的,我都忍了,毛刀头还要不依不饶。你们亚联不能仗着人多就把人往死里逼吧?总要给我们这些小帮派一点活路吧?”

“放你娘的臭狗屁!”毛一波指着商红兵鼻子骂,“你他妈好意思说拆迁是你先拿到的?那我那二十几个弟兄是被谁打伤的?他妈的他们被狗咬的啊?”

“在锦馆发生的事情是你们和王麻子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谁不知道你和王麻子穿一条裤子的?你敢说不是你在背后让王麻子下黑手?”

“我敢对关二爷起誓!毛刀头,你敢发誓在拆迁项目上,让甲方变卦,你没搞小动作吗?”

“把你的手拿开,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敢拿手指我!”

双方矛盾重重,越说火药味越浓,两人各自带来的几十上百号小弟,一看老大都动手了,下面也纷纷推攘起来,挤作一团。

华博雄被挤在中间,大喊:“好啦!你们不要在这里闹!听我说……”

但现场已经乱作一团,老人的声音哪里传得开,这时候还是商红兵最先发现不对劲,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华叔!华叔你怎么了?”

周围的人这才发现,华博雄正呆呆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里有一块红渍,正迅速扩散,华叔捂着自己胸口,一声不响地向后倒去。

毛一波一看事情糟了!暴吼道:“谁他妈动的手?是谁干的!青龙帮的人,一个都别放走!”

商红兵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顿时棍棒齐飞,一场混战!

……

距离708连环凶杀案移交已过去近一月了,在这个周末,高风将司徒笑生拉硬拽到欢乐谷。

经历708连环凶杀案未果之后,司徒笑走出阴影,移交了档案,另外破获了两起刑事案件,但一有空,依旧在查找变态凶杀案的相关资料,并且对遇难者的亲属都进行了重访。

虽然侧写显示嫌犯已经受惊躲起来了,可司徒笑坚信那名凶手并未离开海角市,一个胆敢挑衅警方的人,一个或许已经察觉警方在调查自己、却依然胆敢在第二日白天犯案的人,不会这么轻易罢手!

司徒笑怀揣着疑似嫌犯的DNA图谱,一遍又一遍地查证四名死者之间可能出现的任何联系。

高风见他太过玩命,实在看不下去了,约了晓玲,三人到欢乐谷放松一下心情,地点当然是晓玲定的。

“你知道我从来不到这样的地方来。”司徒笑坐在路边咖啡店的遮阳伞下,周围嘈杂的人声令他不太自然。

“晓玲嘛,你知道她喜欢来这种地方的,对了,这件事你有没有想好怎么帮我?”高风搓手笑。

“什么事?”

“追晓玲啊!你个死没良心的,你说过会帮我的,不会忘记了吧?”高风佯怒。

“那要看你们的关系发展得如何了。”司徒笑永远是冷言淡语,好像事不关己一般,幸亏高风知道他一直是这种表情,永远是这种说话的方式。

“我不知道。”高风有些踯躅,“她总是对我若即若离的,而且和那个花花公子在一起的时间也很多。我都搞不清楚,她到底喜欢我们哪个多一点。”

“哪个花花公子?”

“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地产商的弟弟,叫伍文俊。我说你脑袋里除了案子,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好歹我们也是朋友,你就不能帮你朋友参谋一下终身大计?咦,晓玲来了,晓玲!这边!”

“早啊,司徒笑。”

“早,晓玲,那个,我听说你美国导师他们与特侦处取得联系了?”司徒笑一下就来了精神。

“是,昨天我才收到导师的电邮,这你也能打听到?”

“都是同事嘛,看了我提供的材料,他们怎么说?”

“不是我们国家的人,他们怀疑是国际流窜的变态凶杀犯。”

“哦?”

“你想想,根据你提供的材料,凶手在警方的严密布控下逃脱,还轻易地摆脱了特警的拉网式搜捕,这样的案场勘测能力、反侦查能力、战场应变能力,猜想他是退伍特种兵也并不过分。通常退伍军人只有参加过战斗的,才会留下战后创伤综合征,这种心理疾病有可能发展成各种各样的精神疾病,其中并不排除变态凶杀。但是我们国家除了维和部队,应该没有特种兵参加过大规模实战。我导师他们分析,这个凶手可能在中东、非洲或南美的某一处参与过战争,其变态的阴影可能是在那时候烙下的,所以建议你们查找出入境管理处。当然,如果他不是通过正规渠道进入海角市,就比较麻烦,因为他随时可能通过非正规渠道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国家。”

“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他不一定是变态凶杀,而是有目的地杀人呢?”

“你是想说他伪装成变态凶杀,实际上进行的是有计划的杀戮,这方面我导师好像也提过,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虽然以凶手的多次犯案手法来看,有变态凶杀的踪影,但他的其余行为与已知的变态凶手也有一定出入。导致我的导师们在分析的时候出现了许多分歧。不过你要知道,变态凶杀案通常没有哪种固定的模式可追寻,就算变态凶手的成长环境和性格极为接近,他们的作案手法和方式也会有很大不同的。而且,如果是有目的凶杀,那最关键的就只能是死者的共同点吧,这是你们警方应该探索的谜底,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晓玲这一问,司徒笑和高风同时泄了气,特侦处也已经考虑过这种可能性,高风自然是在司徒笑的威逼胁迫下将实验结果偷偷地告诉了他,但是很遗憾,四名死者间,没有找到任何关联点,就是四个完全独立不相干的人。

四名死者的年纪分别是17岁、29岁、35岁、48岁,完全不是同一代人,他们的横向社会关联与纵向事件关联,都没有查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所谓横向社会关联,是指四人两两相互或三人相互,四人相互间有无社会属性的关联,包括血缘、亲属、朋友关系、社会地位、工作性质、爱好、交际圈等一系列的社会属性,特侦处甚至出动了电子特警,查找四人在网上是否有交互可能性,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高风还对四名死者做了最为详尽的尸检,一一做出DNA比对,证实四名死者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谱系倒溯也没有任何关联性。从这一点探查结果来说,是支持凶手为变态凶杀犯的,无目的随机性杀人,一向被认为是变态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至于纵向事件关联,则是以时间为线,追溯死者生平,看有没有可能在过去的某一时间点,四名死者恰巧同时与某一事件重合,如果发现有这样的巧合,那么这就极可能成为导致他们遇害的原因,并能查找出凶手还要下手的目标。

但纵向事件关联线索的搜寻极为困难,通常只能通过死者家属回忆,这也是司徒笑对死者亲属进行回访的一个原因,但四人年纪相差太大,且工作生活家庭住址各异,不管亲属怎么追溯回忆,别说四人重合的时间轨迹,司徒笑连其中任何两人时间事件的重合轨迹也没找到。

目前所有的线索都支持,凶手是随机且无目的地杀人!司徒笑和特侦处还没确定,四名死者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而成了凶手的目标。这也就是变态凶杀案令国际上所有警察最为讨厌的地方。找不到凶手杀人的原因,找不到凶手可能杀害的下一个目标,抓不住凶手的线索……

“咳,”高风轻咳一声,“今天不是说好了出来玩的嘛,怎么你们一见面就讨论案情啊?晓玲,准备玩什么?”

晓玲挑衅似的看过来:“你准备好了吗?心脏没问题吧?那,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吧,抛投式,垂直升降机!”

司徒笑对欢乐谷所谓的刺激性娱乐没什么兴趣,看着高风和晓玲两个人疯,看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倒也显得十分默契。晓玲在玩的时候就跟个小女孩似的,吃爆米花要高高抛起,张嘴去接,投篮扔沙包,投中了欢呼雀跃,抱着个大毛绒熊跟中了大奖似的,在那里又亲又啃。高风还陪着晓玲一块儿高兴,司徒笑则像个机器人,冷冰冰地杵在一旁,和晓玲完全是两个极端。

疯够了,玩累了,三人找了家快餐店喝冷饮。

“司徒笑,刚才你怎么没来玩,狂野过山车太刺激了,感觉很符合你的风格噢。高风吓得根本就不敢睁开眼睛。”

“还说我呢,玩全旋大摆锤的时候你不也一直在尖叫。”高风有些孩子气地反驳了一句。

“刺激的时候就是要大声叫出来才过瘾嘛!司徒笑啊,我说你也该去玩玩,整天绷着个脸,好像七老八十似的,随便找个人来问,肯定说你在40岁以上。”

司徒笑喝了口鲜榨果汁:“我对这些真的不感兴趣。这些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刺激的体验,坐云霄飞车我可以坐在上面睡着。”

“欸,好像真有这么回事,我记得以前有同学提起过,好像是你读初中时的事吧,坐云霄飞车睡着了!搞得工作人员还以为你昏死了,差点叫急救。”高风接口道。

“那次是看书看太久了,别说坐云霄飞车,站着都能睡着。”司徒笑承认,似乎勾起了久远的回忆,但很快就被掐灭在萌芽状态。

“看书看太久?你看了多久的书啊?”晓玲惊问。

“好像,有连续两个通宵的样子。”司徒笑摇摇头,“今天是你们出来高兴玩的,不要老问我。”

“哇,你从小就是个狂人耶,那成绩肯定不错吧,读的哪所大学啊?”晓玲不依不饶地追问。

司徒笑原本就严肃的脸似乎阴沉了些,只说了句:“我没读过大学。”便将头转向远方,似乎不愿再提起往事。

“晓玲,待会儿我们去哪里吃饭?”高风也帮着司徒笑转移话题。

“吃饭?待会儿再说吧,死亡摩托好像有位置了,我们赶快去排队。”

“晓玲啊,这个,我刚才坐那个什么……胃有点不舒服,头还有点晕,你看……”高风告饶。

“哎呀,你真没用。司徒笑,我们去,来嘛,你小时候没反应,这次说不定就有反应了呢,现在这些项目可不比以前了,速度快多了,真的刺激,好玩得很,试一试!来吧来吧。”晓玲将司徒笑拖离座位,将手中的大白熊交给高风,“帮我看着泰迪,如果你把它弄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绝对不会。”高风笑笑。

购票上车,两架摩托并排而坐,工作人员过来帮他们系好安全带,司徒笑问道:“你和高风在大学里就很熟啊?”

“击剑社的学长嘛,那个时候应该算是一般吧,不过好像高风学长挺照顾我的。”

“哦,你们练的一样的击剑项目?”

“我是重剑,他是花剑,唉,别说高风了,说说你吧,高风说你好像干了好多年警察了?”

“你怎么……对我这么感兴趣啊?”摩托车顺着轨道缓缓启动。

“哦,是这样的,”晓玲将头埋低,摩托车开始提速,她的长发顺风飘起,“高风说你一周上七天班,每天工作超过16个小时,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不泡妞,什么唱歌跳舞逛迪吧更是与你无缘。我就奇怪了,就你这种工作方式,心理上还没有出现大的问题,这还不值得我研究啊。”晓玲俏皮地大声道,摩托车速度提升到极致,做了第一个全旋。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有的人天赋好,不用付出多少努力就可以比别人做得更好,而有些人很普通,必须付出更多努力才能比别人做得更好。我觉得我自己很普通,但我想做得比别人更好,就这么回事。”连续两个360度圈翻,司徒笑淡淡地回应。

“是吗?你还觉得自己不够聪明?我看警局里也找不出几个比你更聪明的吧?”一个左旋立刻接一个右旋,晓玲的头发扫到司徒笑的脸上。

“你说笑了,我们警局比我聪明的人多的是,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接连三次360度翻转,跟着一个近乎90度直角的顿挫变相加速,司徒笑的脸被风吹得有些变形。

“你是说特侦处那帮人?我还真不认识,听说以前你也在特侦处干过?有没有帅哥,介绍两个给我认识啊。”横向360度下旋,摩托进行二次提速,为即将到来的终极冲刺做准备。

“我只是在特侦处见习了半年,我哪有资格去特侦处啊。如果有机会,让你认识我们刑侦处冷处长,你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聪明人,他也是特侦处的直接领导。要帅哥也有啊,高风就是。”借助惯性摩托飞速冲上一处大斜坡,跟着就是连续六次360度空翻。

“他?高风我们已经很熟啦,他不算,还有没有别的?”最后一次空翻出来,紧接着便是近乎失重的超高斜坡俯冲。

“还真没有,特侦处就没有比高风更帅的啦。”司徒笑看着晓玲,摩托缓缓驶入站内,司徒笑不咸不淡地说道,“你看,我说没感觉吧。”

“嘁,还不是怪你。”光顾着和司徒笑说话去了,没体验到死亡摩托的刺激性,晓玲很不爽。

找了个地方准备吃午餐,欢乐谷里好玩的项目不少,但是吃的东西却又贵又难吃。好在晓玲是个懂得怎么享受生活的人,在众多难吃的餐点中,她知道有一家顶级河粉味道还过得去,当然价格是按国际标准来算的。

等餐过程中,喝着冷饮的晓玲陡然问道:“你们看不看A片?”

高风和司徒笑同时一愣,目光诧异地看向对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晓玲自顾自地疑惑着:“美国大片啊,American片,简称A片嘛,你们都没看过《第一次亲密接触》?”忽然好像想到什么,两粒耳珠微红,娇嗔道,“哎呀,你们男的思想太龌龊了,不和你们说了。”

司徒笑和高风又无奈地看看对方,我们可一句话也没说啊,好的坏的你全说了。

这时,远远听到一个声音大叫:“晓玲,晓玲!”

司徒笑回过头去,只见一辆拉风的黄色兰博基尼跑车,风驰电掣地冲了过来,在距离餐点不足十米处稳稳地停下,一个个子高高、肤色健美的男子跳下车来。他有一张明星般的标致面孔,身着白色的休闲西服、运动跑鞋,头发就像是替飘柔海飞丝做广告的一样丝滑柔顺,黑得发亮,配上那传说中古铜色的肌肤,乍一看上去,阳刚挺拔,就像在企业界已崭露头角的成功“海龟”人士。

高风一看见那个男的,脸色就变了。

11

“喂喂,是谁啊?”司徒笑小声问高风。

高风还未回答,晓玲就举起手大声招呼:“文俊,文俊,看到你啦!”

原来是高风刚才提过的伍文俊,果然生得一表人才,不仅个子比高风高出一大截,就个人气质而言,高风要和那文俊并排一站,就像土鸡和王子的差距那么大。高风单独看,其实还是很不错的,白白净净,文质彬彬。只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家开兰博基尼,高风呢,比亚迪,司徒笑就更别提了,QQ,还是二手QQ,据说是他花了500块以近乎抢夺的方式从一个道上的伙计那里盘下来的。

“你朋友?”文俊微微一笑,很是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绍,“伍文俊,现在恒绿地产公司挂个销售经理的名头,实际就是个花天酒地的败家子。”

晓玲笑靥嫣然:“喏,这位是高风,我大学同学,你们见过啦,这位是高风的同事,我们海角市很厉害的刑警噢,重案二组司徒笑,破过很多大案子。”

“啊,厉害厉害。”伍文俊连连点头称赞,握握手,眼里却没什么佩服的意思,转头就问晓玲,“我们海角第一条国际F1赛道刚刚落成,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去飙车,我可是收到你短信就马上过来找你了。”

“好啊,一起去,高风、司徒笑。”晓玲热情地邀请。

“呃,我和司徒笑下午还要回局里有点事,就不去了,是吧,司徒笑。”高风求助。

司徒笑无奈道:“是,你们去玩吧,玩开心点,下次再约你们出来。”

晓玲起身就要和伍文俊离开,高风道:“那你点的河粉?”

“你帮我吃吧,哦,我的泰迪。”晓玲抱走了大白熊,和伍文俊钻进了那辆炫酷的兰博基尼,跑车不带尾烟地开走了。

“干吗不跟着去?”看着高风的目光尾随车尾翘首以盼,司徒笑问道。

“我们的车上得了赛道吗?”高风看了看那边停车场,两辆灰不溜秋的紧凑型小车就像刚从索马里难民营开出来的。

“国产车怎么了,国产车性能好,我们要支持国产。”司徒笑高言大论。

“别说废话了,帮帮忙,我要怎样才能打败那个伍文俊?”高风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我帮不了你。我觉得,人家晓玲和文俊挺般配的。”司徒笑直言。

“你说什么!我帮你破案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这个时候你跟我说什么般配!”高风急了。

“可你没说他是高富帅啊,我以为是一个肥得像头猪、走路要人抬的很丑的家伙,那你还有点希望。”

“你……”高风气得说不出话来,“那些有钱人,没事就搞什么健身,再花点钱去韩国整个容,自然就变成这样了啊。高富帅又怎样,他比晓玲大好多岁,你就算是要做损友,这个时候也该支持我两句啊。”

“你这样说来,那他们就更般配了。”司徒笑表示了支持。

“我算是看透你了,下次别想找我帮你验尸。”

“那些都是你该做的事情好不好?”司徒笑翻脸不认人。

“有在下班的时候该做那些事情吗,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司徒笑,这次我可是厚着脸皮找你,我对晓玲是真的有感觉,你知道我这个人的,轻易不会对别的女孩有感觉。”

“那倒是,你的职业轻易都接触不到女人,你见得最多的是女性,不是,是雌性尸体。哪个姑娘会选一个天天和死尸打交道的人,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高富帅在一旁做对比的情况下。”

“也没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吧,好像我注定了要当一辈子老光棍似的。”

“我不是说你要打一辈子光棍,只是想说,晓玲……你养不起的。”

“现在自由恋爱,谁养谁什么的太现实了,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好了啊。”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现实的,所以你和我一样,才找不到女朋友啊。”

“我觉得你是不想找。司徒笑,说实话,不管是学校还是后来的警局,都有几个女孩子对你不错,为什么不想找?你又不是那什么……啊,你就从来没考虑过组建家庭什么的?”

“你是个爱情的白丁,和你谈这件事情不会得到任何建言,你纯粹是想满足个人好奇感,我拒绝和你讨论这件事。”

“吃河粉吧,撑不死你。晓玲的事情,你还是得多帮我想想。”

“你没戏啦,没搞头的,你连百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我总觉得公园里捡垃圾的那位大伯都比你有希望。”司徒笑打击人的功底还是很深厚的,当他没有丝毫做作,以平静的口吻娓娓道来,会让人觉得很好笑,偏偏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笑意。“除非……”司徒笑停下,很平静地望着高风。

高风紧张兮兮地问:“除非什么?”

“除非他马上犯个什么案子,被抓进去了。”

“你的意思是说……”

“不要用那么邪恶的眼神望着我,我的意思是说,他真的犯了什么案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懂,我懂。”

“你……你不会乱来吧?”

“我懂,我懂。”

……

第二日,司徒笑照常来到刑侦处看望加班的同事,半路遇到章明,刚打招呼,就看到马勇带着一组组员急匆匆地从公安局大门口往外走。

“勇哥,出啥事了?”看这全副武装的架势,显然有大案。

马勇脚下不停从司徒笑二人身边经过,丢下一句:“华博雄被人杀了。”

“华博雄!亚联那个?”司徒笑一惊,“这可麻烦了!”

“唉,回头再说。”马勇也不回头,挥挥手走了。

章明好奇道:“那华博雄是谁啊?大人物?”

司徒笑叹息道:“大人物倒也算不上,但他是亚联的爷叔,在亚联也算德高望重,他这一死,亚联会乱。”

章明更好奇了:“我也听同事们说过两次,亚联亚联什么的,这亚联是什么来头?好像是个很大的黑帮?”

“没错,”司徒笑似乎回忆起些什么,脚步有所放缓,“泛亚联盟,是亚洲十大黑帮之一,最早在东南亚,现在他们的堂口遍布全球。”

“没听说过啊?”

“嗯,人们熟知的,大多是洪门、青帮、三合会这些在历史上较有名气的帮派,但是你知道吗?经香港O记查实的,仅三合会演化的分支黑帮就有129个。O记的全称,就叫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合盛昌、青龙、言记、新广良,这些都是早年便渗透到我们海角市的香港黑帮,还有山鹰、沙湾、蝮蛇……这些是我们海角市本地成长起来的。就目前而言,被我们警方掌握的、在海角市具有黑社会性质的较活跃组织,至少还有二三十个,不然你以为勇哥他们一组整天忙什么?”

“这么多黑帮!”章明大惊,“那为什么我们不把他们一网打尽?”

“我们是法治国家,要讲证据的,那些黑帮也学会用法律来保护自己,没有切实证据,就只能是怀疑。我们可以派专人盯紧他们,但却不能够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胡乱抓人。你以为每年那么多卧底警察无缘无故地失踪,他们是因为什么牺牲的?唉……”司徒笑忽生感慨,不由自主摸了摸后脑留下的饕餮文身,那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警察身上的标记,那一段终身难忘的经历。

章明很是不解:“如果怀疑是黑帮,肯定是他们干了什么事,怎么会没有证据呢?”

司徒笑道:“就拿亚联来说吧,亚联只是道上和警方的叫法,它面向社会有一个伪装企业,叫洪氏集团公司。或许你在国内没听说过,但在东南亚各国,这家公司是与飞利浦、三星、西门子等国际大公司齐名的。你以为他们的分堂是怎么建立的,就是在其余国家建立了许多子公司,在全球约有十万名雇员。这其中,至少有两万人是他们的核心帮众,但是他们到底有多少帮派成员我们还不得而知。之所以我们一直没动它,人家以正当商人的身份,来你这里投资建厂,解决就业问题,你没有他们的犯罪证据,你凭什么抓人家?”

“洪氏集团我好像听过,这种跨国大公司,怎么就和黑帮划到一起了?”

“很简单,因为有迹象表明,他们企业的利润收入,仅占他们利润总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不到,其余百分之八十的利润,大多来自走私、贩毒、聚赌、卖淫等非法暴利途径。”司徒笑抱头昂首缓解了一下疲乏,接着说道,“而且从亚联的组织结构来说,它就是一个典型的违法犯罪地下组织团伙。”

“哦?”

“亚联的前身,是三个非法武装暴力组织。早在15、16世纪,东南亚万岛地区有一群海盗,据说一直活跃到一战前,这个组织叫拉卡,而另一个组织则活跃在马来西亚和印尼之间,这个组织叫狼牙。据说取名是沿用了某个岛屿第一帝国的名称。它们都是活跃了许多年的非法暴力武装组织。在一战前后,第三个组织出现在东南亚。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三合会东南亚分支,另一种说法是哥老会分支。总之这个组织出现之后,将拉卡和狼牙整合到了一起,然后扩张兼并了几十个非法武装势力,组成了泛亚联盟,这就是今天亚联的雏形。”

两人走进警局大门,刷指纹打卡,司徒笑继续道:“它的组织结构还有着传统的类似天地会那种架构的影子,组织头目叫龙头大哥,武装教头叫档头,又分大档头二档头三档头,龙头和档头之下设分堂,有一个堂主一个坐馆,堂主下面又有六道头,道头下面还有小头目和最底层的帮众,帮里的升迁降罚退都有帮规,他们自设私刑,三十六天刑,七十二地罚。

“如今亚联的龙头大哥叫洪胜天,听说已当了快40年龙头了,洪氏集团公司和亚联如今的规模,一大半是他带人打下来的,所以他在亚联是绝对的掌权者,就连爷叔也无法制衡他。爷叔在亚联里是一种什么等级呢?亚联的帮派成员年纪大了之后,不在一线拼杀了,退下来可以做叔父,不想坐享其成,还想为帮派出力呢,就可以去竞争执事。执事就是负责处理帮内争端或是掌管刑法的那群人,权柄还比较大,执事干到一定年龄,实在干不动了,再退下来,在帮中就叫元老,他们有种亲切的称法就叫爷叔。亚联里最为德高望重的叫大元老,龙头大哥如果退下来,也就是个大元老,所以爷叔在亚联里的地位已经相当高了。

“但是这个华博雄呢,不仅因为他是爷叔,他还一直都是洪胜天最坚定的支持者,可以说当年不是他的支持,洪胜天不一定能当上龙头老大,这样的人死了,亚联肯定会严查,这一来,又不知要死伤多少人。你说勇哥他们能不紧张吗?”

两人说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见朱珠正和一位气质不凡、谈吐不俗的年轻人聊天。朱珠见到司徒笑,马上向那位年轻人介绍:“我们头儿来了,笑哥,这是金度律师事务所头名大状瞿森瞿大律师,专程来找您的。”

律师?找我的?找我干什么?司徒笑一头雾水:“你好。有什么事儿?”

瞿森将自己的名片压在一个文件夹上一起递了过来:“司徒笑警长你好,我谨代表我的委托人伍文俊先生,请海角市重特大罪案调查小组二组司徒笑警官带领其组员参与调查伍文斌先生的死因。伍文俊先生怀疑他的同胞哥哥,是被人谋杀。这是相关材料,其余有关事项,我已经按程序申报了海角市警方,相信再过一会儿就会有消息过来。”

“伍文俊的哥哥,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司徒笑仿佛记得,高风说伍文俊的哥哥是个大地产商,这消息应该很轰动才对。

“昨天晚上,十一点三分,都在材料里面有记载。”正说着,电话打到司徒笑的手机上。

司徒笑接听,果然是上级要求他协查伍文斌的死因。受害者的亲属指名点姓希望某位刑警来负责侦破某起案件,通常是大富大贵之人才有的特权,而同时对被点名的刑警而言也是一份荣耀。司徒笑干这么多年刑警,还从未被点名,这次的案件,显然是晓玲和伍文俊说了什么。

瞿森律师将事情原委转告,各种手续办好便告辞离去,朱珠依依不舍,拉着人家不停问话,看样子是思春了。

看着手中的文件,司徒笑想起了昨日和高风开的玩笑,没想到才一日就出了状况,虽然不是伍文俊本人,但也够邪乎,不过他倒未将高风列入嫌疑人名单,玩笑归玩笑,高风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很了解的。

“喂,司徒笑,你听说了吗?”正想着,高风冲进办公室,司徒笑扬扬手中的文件夹。

“尸体是送到你那里去尸检了吗?”司徒笑问高风。

高风艰难地点点头:“算是吧,如果那还能叫尸体的话。”

伍文斌死于一场车祸,两两相撞,正好在新阳立交桥上,伍文斌的车当时就冲出了立交桥护栏,随即起火,送到高风那里的,实际是一堆焦炭。

另一辆现代车车主也不好过,发生了侧翻并撞断了中央的隔离带,车梁和厢体严重变形,车主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没有醒来。从当时抢救的医生抽取的血液检验结果看,那名叫吴鹏的车主每毫升血液酒精含量为193毫克,属于醉酒后驾驶,至于伍文斌有没有喝酒,还有待查证,查血是查不出来了。

瞿森律师送来的材料已经较为翔实,昨晚的天眼监控资料,交警赶到后的第一现场问询笔录,交警的记录、医院的第一手记录资料全都有。

但凭这些资料,司徒笑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被谋杀的嫌疑,那完完全全就是一起普通车祸。从监控上看,那辆北京现代和那辆卡宴,都有超速的嫌疑,毕竟在晚上,已经过了车流高峰期。是北京现代车先开始画龙,方向控制不住,冲过了隔离栏,卡宴车打方向趋避,却来不及,被现代撞了个正着,现代车的左前轮直接压上了卡宴的引擎盖,卡宴车估计是想摆脱现代,偏离了原本轨迹,车身斜着就冲出了立交防护栏,一头栽了下去。而北京现代整个儿翻转过来,第二次撞上中央隔离柱,紧跟着有几辆别的车停下,有人呼叫了急救和交警。

交警最多只用了三分钟就赶到了现场,随后救护车也到了。整个过程清晰可见,卡宴车掉下立交后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围观的群众没法扑救,只能眼看着那辆车被烧得只剩个架子,没有人从车内逃生。

这是一起醉驾引发的交通肇事惨案,由于一方已经死亡,从画面上看,醉驾的司机吴某当负全责,但从医院反馈回来的情况那名司机也撑不了两天了,那接下来就是双方家属和保险公司的问题。司徒笑怎么看,也不能和谋杀扯上关系。

监控画面记录完整,周围群众的笔录也清清楚楚,司徒笑弄不明白,是什么支持伍文俊做出他哥哥是被人谋杀的判断。

高风面对一堆焦炭,自然也不可能查出什么,他只是拿到了伍文斌生前的牙医记录,核对了齿模,又想办法做了DNA比对,确定了死者的身份,证实了昨晚是伍文斌本人独自驾驶着卡宴车冲下了立交桥,别的一无所获。

忙活了一天,司徒笑和高风又聚在一起。“我说,就这样告诉他们?”

“不这样告诉他们怎样告诉他们?所有的线索和证据都指向醉驾造成的交通事故,与谋杀无关。”

“可是,这样快得出结论,会不会让晓玲觉得我们没有尽心去查啊?”

“你没有尽力吗?我是严格按照我们办案的程序对整个事件的起因、经过,进行了观察、分析、调查、研究、思索之后才得出的结论。唯一奇怪的点是为什么伍文俊认为他哥哥是被谋杀的。”

“你说的也是,那些有钱人是不是都有被害妄想症,老想着有人要害自己?”

“这就要去问伍文俊了,相比起这堆没有多大价值的材料,我对伍文俊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倒是更感兴趣。明天找个时间,一起去拜访你的那位情敌。伍文斌啊,有钱人啊!”司徒笑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网页新闻,《海角晚报》用了这样的标题:“亿万富豪伍文斌车祸意外身故,留给遗孀资产过亿!”

12

欣雅乐苑被称为富人别墅区,占地17万平方米,总建筑面积13万余平方米,里面只有独栋花园式别墅,其中还有七户面朝大海的庄园式别墅,由赵氏地产集团公司和恒绿地产有限公司联合开发。

司徒笑第一次进入这座号称海角市最富有人群聚居的小区,发现里面的安保很是严密,十步一亭,五步一岗,而且这里的别墅与其余小区的联排别墅、独栋别墅等完全不同,并不是密集地集中在一处,而是像树叶的枝丫一般分散开来,小区内四车道的公路就是细嫩的枝条,连接到每一片不同的叶子就是那些富豪们的别墅。

别墅并非按制式修建,每一栋别墅都风格各异,有西欧风情的、东方水城的、南美庄园的、现代另类风格的,据说当时规划时,开发商就许诺给每一位买房人,让他们能自己参与到别墅的规划设计之中。

坐着小区专车缓缓从风格迥异的别墅建筑旁经过,仿佛畅游于世界建筑博览会,看着那些船形、球形、晶体形,三层或五层的别墅,有花园,有泳池,有自家网球场,听专车讲解说那些别墅都自带可续接式发电供水设施、自带电梯,司徒笑和高风算是开了眼界了,有钱人果然奢华。

尤其是那七座庄园式别墅,建筑面积都在两千平方米以上,虽说和以往那些动辄以公顷来计算面积的真正庄园无法比较,但在这地价快接近上海的海角市,绝对算得上顶级奢华。

伍文俊一家,便坐拥其中一座庄园。

伍文俊哥哥的尸骸被小心地放在一口抹金描银的箱子里,瞻仰遗容是不太可能了,最多将小箱子放入那口做工精细的大棺材里供人拜祭,最好早日火化以求亡者早安。

这些琐事自然有人处理,伍文俊他们家同时请了法师和道场,在灵堂里两拨人马轮番上阵,看那阵仗一定能将他哥哥超度到极乐世界,不管东方西方,哪个都好。

在灵堂前却又是典型的西式风格,简约幔帘,两排花圈,写满了挽联,两排蒲团,披麻戴孝的亲人跪坐于上,来了客人上香凝视遗照,家属告礼,请入旁边的屋子小歇。

司徒笑和高风不免也要去上炷香。司徒笑走进告灵室,香案青烟袅袅,他看了看那一排家属,跪坐一旁的只有三人,伍文俊排在三人之末,前面两位披麻戴孝的,那名女子显然是伍文斌的未亡人,那七八岁大的孩子应该就是他的儿子。后面还专程安置了软凳,坐了三个老人。其中一个格外悲恸的老太太应该是两兄弟的母亲,至于另外那一对虽然神情忧伤却不怎么悲痛的,估计是伍文斌的岳父母。再往后,则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鼻头微微翘起,眼睛略眯且眼角有些下斜,消瘦的脸颊和较长的脸形使这个人看起来有点奸佞,总之第一眼看上去就令人不快。

但从排位看他的地位显然仅次于这些直系亲属,而且许多上完香的客人在与伍文斌遗孀和儿子寒暄之后,大多会和那中年男子打声招呼,看起来应该是这个家族中除了伍文斌之外另一个具有话语权的人物。

再往下排,便是些三姑二奶、七舅八婶的旁系亲属,看来伍文斌之死,对这个家族触动不小。

高风则是盯住了灵堂上那张遗照,他还不知道这两兄弟长得这么像,若是不熟悉,外人定会将这两兄弟搞混。他偶尔听晓玲说起,伍文斌和伍文俊两人是胞兄弟,现在想来,应该指的是一卵双生的双胞胎吧。相较他那个风流倜傥的弟弟伍文俊,这位哥哥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干练,以及在商场上厮杀磨砺出来的老到。除此之外,两兄弟倒没什么差别,脸上也没颗痣什么的做标志,也不知道那位嫂子是靠什么辨认她的丈夫和她的小叔子的。

上了香,告礼时,伍文俊用眼神暗示司徒笑二人留下,待会儿有事相问。司徒笑又留意到伍文斌的夫人——卓思琪,虽然素容装扮,一脸憔悴,却掩饰不住那股魅雅之风,明明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看起来却比黎晓玲还要年轻,皮肤白皙,唇色自然红艳,怯生生地往旁边一站,就不由得令人生出一股娇怜之感。

在休息室,他们见到了晓玲,她张罗着茶水烟糖,并安排着伍家地位低下的亲属忙这忙那,倒有半个女主人的意味,司徒笑看了高风一眼,高风有些不自然。

“你们来啦?正好,帮帮忙,我们还差25捆扎纸,至少还要30箱鞭炮,再准备30箱烟,还有……这是清单,你们和这位伍彤一起去,伍彤有车。彤彤,给你找到人了,司徒笑、高风,都是我朋友,你们一块儿去吧。”晓玲也没拿司徒笑高风当外人。

司徒笑又看了高风一眼,这个时候高风要自然多了。

伍彤的爷爷和伍文斌他们的爷爷是堂兄弟,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伍彤今年刚在西安建筑科技大学读完研究生,就到这个远亲这里打工,她已经考取了建筑工程师,现在还仅能参与初期图表规划。

她还是习惯于称这个远房哥哥叫董事长,当司徒笑问起那个排在第七位西装的中年男子时,伍彤想了想,恍然道:“哦,你是说卓经理啊,一定是他。卓总经理叫卓震,是伍董夫人的亲哥哥,也是我们恒绿地产公司销售部总经理,他人际关系很广的,平日,应该和伍董关系还不错吧,不然他也坐不到那个位置去。”

“家族中在公司担任要职的人多吗?”司徒笑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说我们伍家和卓家啊?应该不多吧,伍董这个人很抠门的,我同学他们,在上海北京,转正之后工资都在六七千,我才拿四千多一点,还亲戚呢。伍董基本上,他不会用没有用的,而且,亲戚里面真正关系好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余的远房亲戚,在伍董他们家穷的时候都没怎么来往,现在人家发了财才来投奔,也不可能有什么重用啦。看到那栋房子了吗?最大的那栋……”伍彤开着车,拿一只手指了指。

司徒笑和高风表示看到了,那座庄园显然比伍家更为庄重奢华,但是显得冷冷清清,没看到有人出入。

“那是赵氏集团公司的老总给自家留的,这片小区是伍董和他们联合开发的嘛。当初我毕业本来就打算去赵氏的,以我的学历应该可以应聘的,结果家里说是亲戚,让我来这边,早知道还不如去赵氏呢。”

“好像没有人啊。”高风问了句。

“哦,人家嫌这房子小了,在别处有更大的庄园,那可是真正的大地产商啊,可人家很低调,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我看海角市都没几个人知道他们住哪儿。”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买了东西返回伍家,伍文俊已经有些焦急地等了一会儿了。

他将司徒笑和高风请到无人的角落:“你们的结论,晓玲已经转告我了,我无法接受这个说法,我哥哥是被人害死的。”

司徒笑平静地看着他:“这正是我们来找你的原因,你为什么要执着地认为你哥哥是被人害死的,而无法接受他死于一场交通意外这样的事实呢?”

伍文俊愣住,显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片刻才道:“这是家里的事,我没法告诉你。”

“对不起,那我们也已经尽力了,没法继续帮你。”司徒笑向高风打个眼色,两人便要转身离去。

“嘿!”伍文俊急了,要去拉司徒笑的衣服,司徒笑抬手,轻轻避开。伍文俊道,“我是听晓玲说,你是我们海角市最尽责的警察,我才找的你。这件事要办成了,不仅你可以得到升迁和荣誉,你也可以得到大量的好处。你要多少钱,你开个价!”

司徒笑轻蔑地看了伍文俊一眼,很不耐烦。高风清楚,原本因为自己的原因,司徒笑就不喜欢这个伍文俊,现在伍文俊又提出一个看似诱人的建议,只能更令司徒笑厌烦他。

“听着。”司徒笑骤然停下,伍文俊差点撞在他身上,“你请我们警方来替你侦破,首先要选择的是信任我们警方,而你显然并不信任我们,给我们的也只是基本的公共材料。我仔细研究和分析过这些材料,我可以向你保证,在警局里,没有第二个人会像我一样,用最重视和严谨的态度来对待这些材料。根据你目前提供的材料,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你哥哥死于一场交通意外,而不是谋杀,没有人会用这种近乎惨烈的方式来进行谋杀。”

“那,那他们雇佣了死士杀手什么的呢?”

“死士?杀手?”司徒笑一贯淡漠的眼里也出现了戏谑的神情,“伍先生,你看小说电视剧看太多了。那位吴先生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他父母健在,马上就要退休了,工作顺利,今年刚升职,有一个交往了五年的女友,两人定在三个月后结婚,死士?你去给我找一个这样的死士看看?”

正说着,电话响起,司徒笑接听,挂机:“你口中所说的那位死士,刚刚死了。出事之前,他刚刚陪几位公司的大客户吃饭,不得已应酬了几杯,虽然醉驾是他的不对,他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他一辈子都没见过像你哥哥这样的大人物,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完全没有任何交集。他没有理由,也不可能去想着故意杀你哥哥。难道你真的以为,他因为看见一个开卡宴的富豪不顺眼,就舍得扔下疼爱自己的父母女友,还扔下遗腹子,去选择与富豪同归于尽?”

伍文俊显然没法驳斥司徒笑的雄辩,他焦灼不安,来回踱了几步,才似乎下定决心道:“好吧,我告诉你们,但你们警方要绝对保证,消息不会泄露出去。”

“尊重委托人的隐私权,那是每一位警察必守的规则。”

“我哥哥,他怀疑我嫂子偷人。”伍文俊给出一条劲爆的消息,“他虽然没明说,但他叫我帮他留心嫂子日常的行为举止,而且,他还说,他总觉得最近一段时间,有人跟踪他。”

“所以,你就怀疑你嫂子买凶杀人?昨晚你哥哥出事的时候她在哪里?”

“在家里,陪着永龙和老人看电视聊天什么的。”“你呢?也在家里吗?”

“我在我房间。”

“那就是说,都有绝对不在现场的证据喽。”

“买凶杀人,当然不用在现场啊。”伍文俊坚持自己的看法。

司徒笑不理会他,问下一个问题:“你哥觉得有人跟踪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有没有与其他人说过?”

“就这一两周吧?三周前他第一次跟我说起,其他的人,不知道他有没有和嫂嫂说过,反正妈肯定不知道。”

“那你哥叫你暗中留意你嫂子的举动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小半年了,好像是四个月前吧。”

“那据你的观察,你嫂子有什么异常举动没有呢?”

“有,绝对有!特别是最近一段时期,她整个人都明显轻松了许多。你不知道,我嫂子曾有产后抑郁症,他们的头一胎孩子是死了的,第二胎也好像不是很顺利。总之生了永龙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可最近据我观察,嫂子她整个人都乐观开朗了许多,化妆的次数也多了,衣服的款式风格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近一两个月,变化特别明显。”

“也就是说,你哥叫你注意你嫂子的时候,她还没什么明显的变化,直到两个月之后才显露出来?你哥和你嫂子感情怎么样?”

“呃,应该说,他们感情还是挺不错的,公司一直都是他们夫妻俩共同在管理,若不是我嫂子提拔,那个姓卓的哪有本事当上销售部总经理。你知道,我不怎么管事的。”伍文俊便是挂名在卓震手下的,显然对他这位嫂子的亲哥哥很是不满。

“你哥的公司最近有财务上的问题吗?比如说资金周转方面,或是银行贷款的催债?”

“我不知道。”

“你哥有没有留下遗嘱什么的?”

“我不知道。”

“那么最近几个月,你哥和你嫂子有过什么反常举动吗?比如吵架、冷战,在生活和言语上,对待孩子的态度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好像,没有。唯一的不同,就是我哥提醒我注意留心嫂子的举动那次,他肯定是察觉到什么才会这么对我说的。”

“那你有没有将你观察到的事情告诉你哥呢?”

“……还没有,我哥他很忙,而且,我看他们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的矛盾,所以……要是我早知道,我哥会出这种事情,我没想到,那个女人心肠会那么毒!”

“好了,伍先生你不要激动,告诉你我的初步观感,你嫂子在外面有人,这个还不好确定。但是,不管是从你提供的线索还是你刚才所说的情况来看,你嫂子都不可能买凶杀人。你哥哥真的是死于一场意外,你要节哀。另外,你也要有所担当,这个家族中有很多事情,是必须要你来承担的。”

“不!这不是意外,绝对不是!”伍文俊一口咬定,面目狰狞地说道。

“你一定要这样想,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们真的无能为力,或许,你该去找找那些职位比我更高、能力更强的刑警。”

“哟,在这里商量什么呢?”卓震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三人身后,将高风吓了一跳。

“这两位是我和晓玲的朋友,司徒笑、高风,我们在这里闲聊。”伍文俊当着他这位嫂哥哥的面还是很客气的。

“哦,我刚才听到说什么刑警什么的。文俊啊,你就不要多想了,妹夫的死大家都很伤心,家族的事情你以后还要多担待点,毕竟这是我妹妹和妹夫共同经营的公司。我们不能因为妹夫的死而让它垮掉,否则妹夫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卓震拿出兄长的架子很是深情地劝慰伍文俊,只是那阴恻恻的嗓音令人不敢恭维,像个鼻音很重的太监。

“我们也是这样劝文俊的,应该打起精神来重振家族的事业,还有许多活着的人需要他去照顾和关心。逝者已矣,过去的事就该让它过去,再悲伤也得过去,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司徒笑含蓄地向伍文俊表达了对这件事的看法。

伍文俊暗暗摇头,知道司徒笑他们已经给这起案件定性,看来警方是很难再查出什么了,他语气坚定道:“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司徒笑摇摇头,和高风告辞离开,又去和晓玲告辞。晓玲像个慈母一样劝慰文俊,两人有些举止颇为亲昵,高风似乎想和晓玲说些什么,最终却没开口。

开车回家途中,司徒笑对高风道:“现在你该对晓玲死心了吧?”

高风道:“笑话,晓玲一向就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姑娘,难道我会因为她帮助和安慰了刚失去亲人的伍文俊就认为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不过那伍文俊还真是固执,怎么解释他都认定他哥哥的死不是意外。你是怎么判断他哥哥的死和他嫂嫂无关?”

司徒笑道:“几个原则都不符合。首先是利益原则,两口子共同经营的公司,他哥哥死了对他嫂子有什么好处?首先他哥哥不会将遗产全部转给他爱人,如果没有遗嘱那么家族财产更是大家均分,他嫂嫂不仅工作更重,而且分得的财产只会比现在更少,这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若要按照死者死亡后,获益最大化原则,反而是伍文俊嫌疑最大。其次是家庭纠纷原则。从伍文俊口中我们可以知道,他哥哥和他嫂子的感情基础并不差,两口子一起打天下一起守江山,就算他嫂嫂真的有红杏出墙行为,矛盾也不可能激化到买凶杀人这一步,顶多是钱太多没地方花,贪图个新奇,况且从他哥哥后来的言行看,已经不打算追究以前发生的事情。再说恒绿集团的财务状况。虽然今年房地产市场继续低迷,但我昨晚查过恒绿集团的公司信息,他们的收入还在稳步增长,也就是说不管内因外因,都不具备买凶杀人的先决条件。伍文俊这个人太过天真,想问题太简单且易钻牛角尖,对于家族和公司真正决策层面的消息一无所知,就像生活在小说和电影电视剧的幻想当中,真不明白,一卵双生的兄弟,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人家年纪比你大啊,别说得好像小你一辈似的。”

“每个人的生活经历和方式决定了他的心理年龄,看来伍文斌太过宠溺他这个弟弟,而这个弟弟又太没进取心,我很担心他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那可就真应了我前天说的那句话了。最好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过我总感到有些不安,唉,回头再看一遍监控录像。”

此时的司徒笑并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远没有结束,它只是个开始。

别墅二楼,阴影之中,九格屏幕。

“708案移交到特侦处,不会出问题吧?”眼镜表示担忧。

别墅阴影非常淡定:“放心,他们同样查不出任何线索,而且按照社会危害轻重分级,他们的大部分精力,必须放在追查那两吨冰毒的去向上,708案很快就会被打入冷宫,毕竟嫌犯已经失踪不知去向了,不是吗?”

小梦嘻嘻哈哈道:“放心吧,头儿的计划,就算那个什么冷镜寒亲自来查,也一样摸不着头脑。我敢和你打赌,就算我们完成了所有计划,撤离了中国,这海角市的警方依然无法查明708凶案的真相。眼镜,敢赌吗?”

眼镜默不作声,小刀接口道:“我和你赌,我赌那些警察这辈子都只能把708凶案列为悬案,不可能有人发现他们的死亡规律,更别说查出真相。”

“一辈子怎么赌?”

“好了,别闹了。”别墅阴影说道,“华博雄已死,亚联也乱了,海角市警方和特侦处如今也是焦头烂额,如此有利的形势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现在要抓紧进行下一步计划,不能给警方以喘息的机会,一旦他们回过神来,就不能排除有些聪明的人,发现我们真正的目的。另外,这几天我发现有同行进入了海角市,不过既然我们已经亮明了旗帜,他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尽量避免与他直接接触。”

“从来没有见过同行呢。”小梦一副雀跃的样子。

“尤其是你,小梦,不要试图靠近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杀手是好相处的,像这种单枪匹马来踩点的杀手更是危险。小蛮你也要注意,天涯市那边不知会不会有同行去踩点,你一个人在那边要多加小心。还有小枪,你尤其要注意不要被特侦处给抓住了,我想,你们没人希望自己被裁决吧?”

“放心吧头儿,我会小心的。”叫小枪的阴影头像呈一个近乎标准的圆形,头身比例也极不协调,从他晃动的侧影才能发现,原来他留着爆炸头发式,蓬松的卷发令他的脸部阴影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正圆。

“不要低估了司徒笑这名警察,那个提醒来得非常及时,此人很有韧劲,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蟋蟀,这次我得提醒你,不要被司徒笑捉到,从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他是个很好的人选,但同时也是一个危险的对手,轻视他会吃苦头的,你们失手不要紧,但如果破坏了我们的计划,你们自己知道后果。”

被别墅阴影点名的蟋蟀,似乎正在开车,他冲着视频点了点头。

“大枪,目前数你最安全,你也要负责保障好我们的退路安全。”别墅阴影又朝另一名阴影嘱咐了一句。

那名男性阴影,似乎正在开凿山壁,双手抡圆了开山锤,将錾子狠狠地砸进岩壁中,他手臂肌肉的阴影线条非常饱满,而他身后背着半截枪管的影子,好一支大枪,这名男子在视频里的信号不是很稳定,时断时续道:“知道了……头……蟋蟀……冷静……”

《猎杀档案2:灭门疑云》即将出版,精彩预告:

艾司与恩恩三人从森林回到城市,他逐渐开始融入现实生活,但头疼的阴霾时不时笼罩上来,表明他的身份并不简单;而目睹艾司徒手打死黑熊的阴影也始终伴随着恩恩,艾司是否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性,以防给身边的人带来致命伤害?

708凶杀案的迷雾尚未解开,新的暗杀组织却已经浮出水面,加上黑帮又一位大佬于一场混战中丧命,海角市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被强制休假的司徒笑又将如何找到案件的突破口,重启调查,追查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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