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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马斯洛的自我实现伦理学

书籍名:《现代西方伦理学史》    作者:万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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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金纳的新行为主义心理学和行为技术伦理观在欧美心理学和伦理学界引起强烈反响,其中,由于它带有严重的非人性和狭隘性,也受到严肃的挑战。马斯洛的人本主义心理学和依此建立起来的自我实现伦理观便是这一挑战的典型表现。

18.3.1 马斯洛:美丽人性的信徒

阿伯拉罕·马斯洛(Abraham H. Maslow, 1908—1970)出生于美国纽约布鲁克林郊区一个非犹太区的犹太家庭。他是该地区唯一的犹太裔男孩,从小就十分孤独。在回忆童年生活时他感慨地写道:“我十分孤独不幸。我是在图书馆的书籍中长大的,几乎没有任何朋友。”〔110〕书籍是少年马斯洛唯一的伙伴,他很早便开始阅读柏拉图、斯宾诺莎、怀特海、柏格森、杰弗逊、林肯等人的作品。同时又过早地投入生计劳动,他做过报童、木器厂的伙计。孤独、早读和艰苦的少年生活,培育了马斯洛早熟的性格。他20岁便结婚成家,随之携妻前往华盛顿求学深造。最初,他在其导师H. 哈洛博士的指导下研究心理学,参与猴子的试验,不久以他对猴子的性特点和主导特征的研究完成了心理学博士论文。当时,正值华生等人的行为主义心理学盛行欧美,年轻的马斯洛也成了这一学说的崇拜者。

随着他研究范围的不断扩大,德国人创立的格式塔心理学和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也开始影响他的学术信仰。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的降生最终改变了他对行为主义的信奉立场。他如此感叹道:“我的第一个孩子改变了我的心理学生涯,他[指孩子]使我从前为之如痴如醉的行为主义显得十分愚蠢,我对这种学说再也无法忍受。它是不能成立的。”“当我看到这神秘的小东西时,我都有些糊涂了。那种神秘的、不能自主的感觉使我惊奇万分……我觉得任何有过孩子的人都不会成为行为主义者。”〔111〕

在马斯洛对行为主义感到失望之时,他接触到了另一种与行为主义完全不同的心理学。20世纪30年代,马斯洛受聘担任布鲁克林学院的心理学教授,举家来到纽约这座当时的文化名人的汇集之地。由于希特勒纳粹在欧洲甚嚣一时,欧洲(尤其是德国)大批文化精英纷纷来到美国,纽约是当时最重要的汇集中心。在这里,马斯洛结识了弗罗姆、沃特海默、罗杰斯等著名心理学家,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具有鲜明人道主义倾向的心理学家,对马斯洛此期的学术思想产生了很深的影响。第二次世界大战特别是“珍珠港事件”后,马斯洛对人道主义心理学的信念更加坚定。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强化了他的新学术信念:他曾亲自赴加拿大阿尔伯塔北部黑足的印第安部落考察体验,与当地部落民众生活了一个夏天。他的实地调查表明,这个800多人的小部落十多年里极少发生敌意行为,绝少体罚孩子,人们的身上和生活中充满着和善友好。这一切更加深了马斯洛对人类本性的完善之崇高信念,促使他献身于人道主义心理学这一伟大事业。

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马斯洛开始陆续发表他自诩为“第三力量”的心理学作品,直到1970年逝世前夕为止。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有《动机与人格》(1954)、《存在心理学探索》(1962)、《人性能达的境界》(1969)等等。这些作品是其伦理思想的主要代表作。马斯洛是一位充满人类自豪感和完美人性理想的心理学家和伦理学家。他终生致力于人性和人道主义的“积极心理学”探索,坚信人性的健康、善良和美丽,对人类发展前景充满希望,努力寻求一种适应于健康人性之潜能充分发展的心理图式和伦理学理论,甚至于孜孜不倦地为人类的未来设计一种“优美心灵管理”(Eupsychian Management)的社会理想模式。他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虽然不尽完善但却洋溢着理想精神的乐观主义人性化伦理学。

18.3.2 第三选择:人本主义新心理与新伦理

马斯洛曾在他好几部作品中表达过这样一种共同的观点:面对弗洛伊德主义和机械的行为主义,心理学必须而且能够寻找到冲出这两道峡谷的新方向、新道路,这就是他为之努力并视之为“第三力量”、“第三选择”的人本主义心理学。1968年,当其《存在心理学探索》第二版付梓时,他在该书第二版序言中不无自豪地写道:“自本书第一版发行以来,心理学领域中发生了许多重大事情。人本主义心理学……作为客观主义、行为主义(机械形态)的心理学和传统的弗洛伊德主义心理学的一种可行的第三选择,现在已经完全牢固地建立起来了。”“我应该承认,我终于不得不把心理学中的人本主义倾向看成革命,这是在‘革命’这个词最纯粹、最古老的意义上说的,即在伽利略、达尔文、爱因斯坦、弗洛伊德、马克思那里已经做出的革命的意义上说的,它是理解和思考的新路线、人和社会的新形象、伦理和道德的新概念,以及运动的新方向。”〔112〕

在马斯洛看来,弗洛伊德主义和行为主义的共同缺陷是没有给人和人性以充分积极的尊重,或走向人性病理化的悲观主义,或走向环境决定论的机械形态。弗洛伊德只看到人性“黑暗的一半”,华生、斯金纳等只看到人与动物的相似性的一半,两者都没有或不愿意承认人性的完美与高尚,因而只能是停留在“消极伦理学”的水平上。

他首先批判了斯金纳等人的唯科学主义方法,认为他们误解了科学的本性。因之只能拘泥于“科学方法中心论”,把科学当作一种技术手段,看不到它所包含的人性本质。事实上,“科学产生于人类的动机,它的目标是人类的目标。科学是由人类创造、更新以及发展的。它的规律、结构以及表达,不仅取决于它所发现的现实的性质,而且还取决于完成这些发现的人类本性的性质”〔113〕。和其他人类研究一样,科学也必须以人性为其基础和目标,科学的中心是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而不是脱离人类的纯粹方法论探讨。马斯洛把对待科学的态度区分为“问题中心论”与“方法中心论”两种,行为主义属于后者,它的缺陷至少有9个方面:(1)它强调技术设备,忽略科学所包含的创造意义和生命意义。(2)“方法中心论往往将技师、‘设备操纵者’而不是‘提问者’和解决问题的人推至科学的统帅地位”。(3)它过高看重“数量关系”。(4)它往往使人(科学家)去适应技术,而不是使技术适应人。(5)将科学等级化,以至最终把物理学视为最严格的科学,把人文科学视为非科学。(6)使各种科学相互分离。(7)在科学家与其他寻求真理的人之间制造分裂和对立。(8)执信“正统”,易于把新的科学技术发展视为“异端”。(9)对科学本身的范围加以越来越多的限制。〔114〕

其次,马斯洛尖锐地反驳了斯金纳对“心灵主义”的批判。他认为,人类心灵的研究不仅不是非科学的,而且有助于人类价值问题的研究。狭隘的“科学”方法无法解释人类自身的问题。人不是老鼠和鸽子,也不是猿猴,人类动物学和生物学不能解释价值的终极本原。斯金纳强调人与动物、人类行为与动物反应性活动之间的连续性和相似性。马斯洛则恰恰相反,他坚定地主张人有其独一无二的特殊本性,人是超动物的存在。因此,我们只能从人的本性自身去寻找价值之源。

进而,马斯洛又指出,我们必须超越行为主义的环境决定论,反对环境顺应论,从人性和人格内部来探讨人与世界、人与科学,以及科学事实与价值意义的关系,关于人与世界的关系,不是斯金纳所谓的被决定(人)与决定(世界或环境)的关系,相反,从认知上看,两者的联系或沟通“主要依赖于双方的同型性(结构或形式的类似)”。人之于世界是中心,是目的。环境固然可以改变人,但从根本上说,“世界能传递给人的仅仅是他配得上的、应得的或‘企望的’;在很大程度上,他能从世界接受的和能给予世界的,仅仅是他自身的存在”。“因此,对人格内部结构的研究是理解人能传递给世界什么和世界能传递给他什么的必要基础。”〔115〕这就是说,人与世界(环境)之关系的理解最终必须以人自身的内在本性和需要为基本出发点,这是马斯洛与行为主义者在有关心理学的“学习理论”上的原则分歧。

关于人与科学或事实与价值的关系,马斯洛一方面主张两者的相通或同一(与斯金纳相似);另一方面又做出了与斯金纳完全不同的解释。他认为,两者的统一或同一是不可否认的,但决不能建立在科学对人的统治或控制这一前提上,统一的基础不是科学本身,而是作为科学主体的人。唯有从人性需要出发,才能解释科学的价值,才能建立真正的价值科学。他写道:“科学是建立在人类价值观基础上的,并且它本身也是一种价值系统。人类感情的、认识的、表达的以及审美的需要,给了科学以起因和目标。任何这样一种需要的满足都是一种‘价值’。”〔116〕就人本主义心理学来说,这种事实与价值的统一便是基于人性及其发展需要这一前提而建立起来的。人本主义心理学首先研究人类心理的基本事实,在此意义上它是描述性的。但这种事实陈述本身具有内在价值意味,它的目标不只是给人们以人性需要的事实信息,使其形成合理的认识和明智的选择,更重要的是,“它还提出行动建议并意味着能达到某些结果。它帮助人形成生活方式,这不仅仅是自身内部隐秘的精神生活方式,而且也是他作为社会存在、社会一员的生活方式”〔117〕。所以,“从根本上说,一个人要弄清楚他应该做什么,最好的办法是先找出他是谁,他是什么样的人,因为达到伦理的和价值的决定、达到聪明的选择、达到应该的途径是经过‘是’、经过事实、真理、现实而发现的,是经过特定的人的本性而发现的。他越了解他的本性,他的深蕴愿望、他的气质、他的体质、他寻求和渴望什么以及什么能真正使他满足,他的价值选择也就变得越不费力、越自动、越成为一种副现象”〔118〕。这就是马斯洛谓之的“经由‘确实性’寻求‘应该’”的心理—伦理之综合性方式。因为在他看来,“发现一个人的真实本性既是一种应该的探索,又是一种是的探索。这种价值探索,由于它是对知识、事实和信息的探索,即对真理的探索,因而也正好是处于明智的科学范围内的”。

可见,马斯洛与斯金纳的解释是针锋相对的:事实与价值或科学与人的统一不是前者对后者的纯粹解释和控制,而是两者共同的人性基础。正是从人性的存在和实现中,我们才发现一个被认知的现实世界与一个被希望的应然(理想)世界统一起来。所以,描述事实的心理学方法同时也是一种发现价值的方法。

如果说,马斯洛与斯金纳在科学方法问题上的对立是一种人本主义与唯科学主义的对立,那么,他与弗洛伊德的分歧则是一种积极人本主义与消极人本主义的分歧。用马斯洛本人的话来说,是一种“积极的心理学”与“消极的心理学”的对立。

马斯洛指出,弗洛伊德的心理学是一种把人病理化的畸形心理学,他和历史上的汉密尔顿、霍布斯、叔本华等人一样,只习惯于戴着黑色眼镜来观察人和人的行为,所能看到的也只是人类的缺陷、病态和不健康现象。这种囿于病态人或“人类渣滓”来研究人的心理学,必然导致对人性和道德的悲观和绝望。〔119〕在他看来,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至多只是提供了人性的病态那一半,与之相对,人本主义心理学则集中关于人性的健康与美丽一面,立志“把人的健康的另一半补上去”〔120〕。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忽略人类心理的病态方面。马斯洛同样以批评的口吻责备了一些极端的“成长心理学”思想家只会戴着玫瑰色的眼镜去看人。他如是说:“成长学派(在极端的情况下)也同样并非无懈可击,因为他们倾向于透过玫瑰色眼镜看东西,而且他们总是回避病理问题、弱点问题和成长失败问题。”如果说弗洛伊德主义是一种“全部邪恶和罪孽的神学”,那么,这种极端的成长学派则是一种“根本没有邪恶的神学”,“因此两者都同样是不正确和不现实的”〔121〕。

在马斯洛看来,唯一正确的方式只能是研究人的“整体动机”和“整体人格”,又以人的健康成长或自我实现为最高目标的积极研究,这就是所谓的“积极的心理学”。他总结性地写道:“总之,如果我们对人类的心理学感兴趣,我们就应该使用自我实现的人、心理健康的人、成熟的人和基本需要已经满足的人作为研究对象。因为他们比通常符合一般标准或者正常的人更能真实地代表人类。与目前的消极心理学——由研究病人或普通人而产生的心理学相比,通过研究健康人而产生的心理学可以被称为积极的心理学。”〔122〕然而,现代心理学似乎对人的消极方面更感兴趣,所取得的成果也似乎更大一些。但问题的根本却在于研究人类心理的积极方面,只有这样,心理学才能真正肩负起为人类的幸福和发展指引航向的神圣使命,才能为人类道德现象的科学解释和价值目标的充分实现提供科学的人性主体基础。

18.3.3 动机—需要理论

如何研究人性?如何研究健康人的成长?马斯洛认为这两个问题构成了人本主义心理学的基本课题,也构成了新心理学之新伦理观的基本内容。围绕这两个课题而展开的心理—伦理理论也分为两大部分:其一是关于人性和价值起源的基本动机理论或需要理论;其二是关于人和人性充分发展的自我成长或自我实现理论。两部分相辅相成,共同组成马斯洛心理学和伦理学的主体。

让我们先考察一下马斯洛的基本动机—需要理论。

马斯洛认为,人的基本动机和需要及其满足,“是构成一切健康人发展基础的、最重要的、唯一的原则”〔123〕。这一原则的基本含义是:人是一个复杂的生命有机整体,他有不同层次的需要,这些需要构成他行为最基本的内在动机。在高低不同的需要层次之间,低级的需要是基本的,只有在较低级需要得到满足后,人们才会产生较高级的需要;反过来说,低级需要的满足必然促使人产生较高级的需要。需要永无终止,因而人的成长和自我实现也是一个无限升华的过程。马斯洛将这一原则称之为把整体人的复杂动机结合在一起的“整体论原则”或“整体动机理论”。

依据这一原则,马斯洛首先阐释了关于动机的16个命题。简明起见,我们将其概括为:(1)作为一体化的整体个人;(2)作为非普遍性典型的饥饿;(3)手段与目的;(4)欲望与文化;(5)动机的复杂多样性;(6)动机之促动状态;(7)各动机之间的关系;(8)内驱力;(9)动机生活的分类;(10)人的动机与动物动机(“应以人为中心,而不是以动物为中心”);(11)动机与环境(“应以有机体或性格结构为中心而不是以环境为中心”);(12)整合作用;(13)无动机行为;(14)达到目的之可能性;(15)现实影响;(16)了解健康的动机(应以健康的人为中心,而不是以病态者为中心)。〔124〕这16个命题实际是马斯洛动机—需要理论的前提论证,只有考虑并遵循这些要求,才能进一步弄清楚人的基本动机和需要的具体内容。

马斯洛指出,人的行为动机发自人的内在需要,这些需要有着高低不同的层次结构,最基本的需要可分为五个层次。

首先是人的生理需要(the physiological needs)或称基础需要,也就是作为有机生命体的个人对生存的需要。它是人的所有需要中最基本和最强烈的一种,只要人缺乏衣食住行,他就无法欲求别的,其他一切需要都得推延。一般来说,各派心理学都较注重这一需要层次,但对此往往容易产生误解。行为主义把人的生理需要混同于动物式的生理冲动;霍布斯、叔本华等人则只看到生理需要尚未满足时的表象,并以此来刻画整个人性(天性为恶)。马斯洛认为,强调人的生理需要的基础性质是对的,但我们不仅要看到它的产生和表现,而且还必须看到它得到满足后的人类行为的动机状态。特别是在当今人类生理需要基本达到满足程度的情况下,更要如此。

第二是安全需要(the safety needs)。它是在生理需要得到满足后继发的一种对生命有机体安全运转机制、作用和工具的追求。同生理需要一样,它也是客观的、必然的,是对生命存在和生长的基本要求,在未成年人(尤其是婴儿)或软弱的人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和强烈。

第三是归属和爱的需要(the love needs)。前两种需要满足后,人就会产生比单纯生存愿望更高的需要,首先表现在人的情感方面。人需要爱情、社交和友谊,需要理解和被理解,需要找到一种情感的归属和依托。马斯洛特别强调指出:“爱和性并不是同义的。性可作为纯粹的生理需要来研究。爱的需要既包括给予别人的爱,也包括接受别人的爱。”〔125〕现代心理学只偏重于性研究,而对真正的爱却缺少深入了解。他批评弗洛伊德把爱和性混为一谈,甚至把性本能夸大为人的唯一基本需要或行为的原动力,因而看不到人性高尚和友爱的方面。

第四是自尊的需要(the esteem needs)。马斯洛认为,自尊和受人尊敬是健康人所具有的一种更高层次的自我肯定性需要。他写道:“除少数病态人之外,社会上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对他们的稳定的、牢固不变的、通常较高的评价的需要,有一种对自尊、尊重和来自他人尊重的需要。这种需要可分为两类:第一,对于实力、成就、适当、优势、胜任、面对世界的自信、独立的自由等欲望。第二,对于名誉或威信(来自他人对自己尊敬或敬重)的欲望。”〔126〕这就是说,自尊有两种,一是个人对自我能力和成就的自信和自重;另一种是他人对自己权威或威信的敬重。但两者间并无截然的界限。一般说来,个人内在的自信不仅要有真实的自我实力和才能作基础,而且须通过他人的评价和敬重才能显现出来。从这一意义上讲,自尊的需要更主要是一种社会价值的需要。所以,马斯洛又说:“最稳定和最健康的自尊是建立在当之无愧的来自他人的尊敬上,而不是建立在外在的名声、声望以及无根据的奉承之上。”〔127〕他还谈到,一个人的自尊需要得到满足,将会极大地增强他追求奋斗的信心和动力,促进他向更高的人性层次奋进。反之,自尊需要受挫,将会严重伤害其追求动机和自信心,使人产生心理压抑和忧郁。顺便指出,马斯洛也谈到了人对自由的需要,但他认为,迄今为止我们尚未找到足够的证据证明,自由是否是人类基本需要或动机中的普遍因素之一。对于少数生来为奴隶的人来说,他们的自由是无从谈起的。

最后是自我实现的需要(the needs for the self-actualization)。马斯洛说:“一个人能够成为什么,他就必须成为什么,他必须忠实于他自己的本性。这一需要我们就可以称之为自我实现的需要。”〔128〕按他的考证,“自我实现”这一术语是由戈尔德斯坦(K. Goldstein)首创的。但事实上,现代许多哲学家和伦理学家都用到过这一概念,如布拉德雷、石里克等。它的基本含义是发挥和实现人自身的潜能或才能,达到自我本性力量的圆满实现。依此意,可以说亚里士多德的“圆满实现”(entelechy)概念便包含了这种思想。

在马斯洛这里,自我实现是指人在满足前四种层次的需要之后所产生的最高人性动机和欲望,它的本质就是人性的充分实现或人之为人的完成,也就是“一个人越来越成为独特的那个人,成为他所能够成为的一切”〔129〕。他还把前四种需要得到满足的人称之为“基本满足的人”,把自我实现需要得到满足的人称之为优越卓杰的人;甚至形象地谈到,在正常情况下,需要层次越高,能获得满足越少,可达自我实现境界者不过十分之一。

五层次需要理论是马斯洛动机理论的基础,围绕这一需要系统,马斯洛作了一系列的辅助性说明。

首先,他指出,除上述五种基本需要之外,还有认知和理解的需要、审美需要等也构成了人类行为动机系统的重要因素。在许多情况下,这两种需要也是促动人类心理活动和行为的内在原因,只不过是不及上述五种需要普遍而已。

第二,他阐明了五种基本需要满足系统的联系或作用的规律、原理。他指出:“人类动机生活组织的主要原理是根本需要按优势或力量的强弱排成等级。给这个组织以生命的主要动力原则是,健康人的优势需要一经满足,相对弱势的需要便会出现。生理需要在尚未得到满足时会主宰机体,同时迫使所有能力为其服务,并组织它们以使其达到最高效率。相对的满足平息了这些需要,便下一个层次的需要得以出现。后者继而主宰组织这个人……”〔130〕

第三,他客观地分析了超出上述原理的特殊的需要满足现象。这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人的需要满足一般是按照由低向高的层次递升运行的,但在特殊情况下,也有倒置或不规律的现象。一个饥饿的人未必就没有爱的需要,也未必不能获得爱的满足。其二,某些情况下,人的需要满足并不一定是顺序状态,而是相互交织,甚至是错杂重叠状态的。其三,在特殊情况下,“高级需要也许偶尔不是在低级基本需要的满足后出现的,而是在强迫、有意剥夺、放弃或压抑低级基本需要及其满足后出现的(如禁欲主义、理想化、排斥、约束、迫害、孤立等强化作用)”〔131〕。

第四,马斯洛还阐述了基本需要满足的先决条件或“直接前提”,“它们包括言论自由、在无损于他人的前提下的自由行动,表达自由、调查研究和寻求信息的自由、防卫的自由,以及集体中的正义、公平、诚实、秩序等等”〔132〕。这里的所谓先决条件,实际是指个人需要满足的社会条件,但马斯洛没有具体展开。

第五,马斯洛辨析了基本需要与本能的关系,提出了基本需要具有“似本能性质”(instinctional quality)的见解。他反对把基本需要混同于先天本能的观点,同时也不赞同将其完全视为后天环境影响的结果。他指出:“本能论者和他们的反对派的严重错误都在于用非此即彼的两分法而不是按照程度和差异来考察问题。”〔133〕实际上,人的基本需要既有先天给定的成分,也有通过后天学习获得的因素。纯粹的遗传因素缺乏基本的意向性和意动性,不能作为基本动机理论的凭借。弗洛伊德的“本我”、达尔文的“生存欲望”和“自然竞争”、神学家们的“原罪”等都是一种本能性概念。真正对基本动机理论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是人的基本需要,它在某种程度上是先天给定的,而与它们有关的行为、能力和情感却是后天获得的。因而它们不是纯本能的,而是先天因素与后天学习因素之综合的似本能系统。马斯洛说:“我们主要的假说是:人的欲望或基本需要至少在某种可以察觉的程度上是先天给定的。那些与此有关的行为或能力、认识或情感则不一定是先天的,而可能是(按我们的观念)经过学习或引导而获得的,或者是表现性的。”〔134〕

第六,马斯洛具体论述了高级需要与低级需要的特征和关系。这一论述含16个论点。简明起见,我们将其概述如次:(1)从种系或进化上看,高级需要出现较晚,低级需要则较早;(2)就个体而论也是如此;(3)需要愈高级,对纯生存维系就愈不迫切;(4)生活水准愈高,生命体的生物效能愈佳;(5)从主观来讲,高级需要也不如低级需要迫切;(6)“高级需要的满足能引起更合意的主观效果,即更深刻的幸福感、宁静感,以及内在生活的丰富感”;(7)追求高级需要的满足代表了一种普遍的健康趋势;(8)高级需要的满足需更多的前提条件;(9)其实现亦需更好的外部条件;(10)经过高低级需要满足的人往往认肯前者的价值更高并愿为之忍受和牺牲低级需要;(11)“需要层次越高,爱的趋同范围就会越广”;(12)需要越高,就越少自私或越能产生有益于公众和社会的效果;(13)高级需要的满足比低级需要的满足更接近自我实现;(14)“高级需要的追求与满足导致更伟大、更坚强以及更真实的个性”;(15)需要层次愈高,心理治疗就愈容易、愈有效;(16)“低级需要比高级需要更部位化、更可触知,也更有限度”〔135〕。

从动机的16个命题→基本需要五层次系统→基本需要之系统作用的基本规律和原理→满足需要的基本条件→基本需要的似本能性质及其与本能之区别→高低需要之间的关系等问题的论述,构成了马斯洛基本动机—需要理论的逻辑演绎图式。应该说,这不失为一种系统的理论范型,其中的许多论证有较充分的经验科学论据和材料证明,因而在一定范围内具有其合理性。问题在于,马斯洛对需要满足的社会方式的论述只限于一般心理学的界定,没有能更进一步对其做出具体历史的解释。在这一点上恰恰显示出马斯洛与马克思关于人类需要理论的重大区别。可以说,两人同样关注人类的基本需要及其满足的客观事实,但马克思从不泛谈人的需要,更不是把它简单地归结为人性之自我实现的概念范畴。相反,他更注重也更深入地探讨了人类基本需要获得具体满足的特殊社会历史条件,以及不同性质的社会条件下人的需要形成与满足的不同历史特征和社会文化特征,因而具备更科学的现实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精神。而马斯洛关于人的基本需要的理论在根本上还只是限于心理学范畴的一种动机理论,缺乏广阔的社会文化透视。

而且,就马斯洛需要—动机理论本身来说,也还留有许多尚待充实的地方。例如,关于人的基本需要作为行为动机的内在转化机制,马斯洛还没有充分论述需要如何直接成为动机的。严格地说,需要本身还只是一种主观愿望,而动机虽属主观范畴,但却是已进入行为过程(通常被视为行为发生的起点或起因)的一个阶段,两者关系密切,却并不是一码事。此外,人的需要是广泛的发展的,它不仅随个人的成长而变化,而且也随外部环境或条件的变化而变化。马斯洛自己在后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存在心理学探索》等著作中又提出了一种“超需要”和“超动机理论”。尽管如此,以需要规定行为动机的做法仍有很大局限。

18.3.4 自我实现理论

“自我实现”是马斯洛人本主义心理学的理论标志,也是其伦理学的核心。从逻辑上看,它既是马斯洛基本需要—动机理论的最高层次,也是其整个心理学和伦理学的最高价值目标。

马斯洛对自我实现问题的探索最早肇始于他的研究生时代。据他本人讲,最初思考这一问题的动因是他的两位教师所表现出来的卓尔不群的优秀品格。他们为何如此优秀?马斯洛心底发出了这样的疑问。随着他渐次转向人本心理学研究,最终确立了这样一种信念:人类是一种拥有无限发展可能或潜能的存在,优秀个人的产生是最大限度地实现其自身潜能的结果。由此,他找到了与弗洛伊德的“病态人”完全不同的研究起点,这就是把优秀的个人作为心理学的研究对象。在他看来,既然我们把心理学作为消除人类缺陷并使人达到幸福的科学,就不应消极地研究人,或只把眼光盯在少数劣者的身上。相反,我们应当以积极的态度研究人,探索人最大的发展可能。比如说,如果我们要研究人究竟能跑多快,就该以获奥林匹克运动会金牌的运动员为研究对象,而不应以双腿残疾的人为研究对象。同理,假如我们想知道人类精神成长、价值成长和道德成长的最佳可能,则“只有研究我们最有德性、最懂伦理或最圣洁的人才能有最好的收获”〔136〕。这也就是探索“人性能达的境界”,为人的完善和发展指明道路。

什么是自我实现?马斯洛首先通过实例调查和归类总结出自我实现者的个人品质,包括优秀的和缺陷性的。他将历史上的伟人和名人归为完全类型(如林肯、爱因斯坦等人)、不完全类型(如伯特兰·罗素等人)和潜在性类型(如马丁·布伯等人)三类,将他们的优秀品质概括为14个方面:(1)对自我、他人和自然的积极接受态度;(2)自发性、坦率、自然;(3)以问题为中心;(4)超越独立的特性;(5)自主性,对文化和环境的独特性,意志;积极的行动者;(6)欣赏的不断更新;(7)神秘经验,海洋般的感情;(8)社会感情;(9)自我实现的人际关系(更深厚、深刻、广泛、更融合崇高);(10)民主的性格结构;(11)区分手段与目的、善与恶;(12)富于哲理的、善意的幽默感;(13)创造力;(14)对文化适应的抵抗或曰超脱文化之习惯的力量。

然则,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自我实现者也不是完美无瑕,他们也有其固有的品格缺陷,这表现在:(1)“无情”,马斯洛又称之为“一种外科医生式的冷静”;(2)坚强的性格,即“不太为舆论所左右”;(3)社交的不适和不热衷;(4)过于仁慈、怜悯而失措(如误婚等情况);(5)有时也有罪恶感、焦虑、悲伤、自责和内心冲突等情态发生。〔137〕

在上述实例归类分析的基础上,马斯洛对自我实现作了如下定义:“‘自我实现’这个术语……强调‘完美人性’,强调发展人的生物学上的基础本性,因而这个术语对于整个人类是标准的(在经验上),而不只是对于特定时间和地点的人是标准的。也就是说,它与文化的相关是较少的。‘自我实现’遵循生物学上的命运,而不是像‘健康’和‘疾病’通常那样遵循历史的专断和文化地域的价值模式。另外,它也具有经验的内容和操作的意义。”〔138〕又说:“我们可以把自我实现定义为一种插曲(episode)或一种迸发(spurt),在这种迸发中,这个人的能力以特别有效的和剧烈快乐的方式一起到来了,这时,便是更多整合而较少割裂的,对体验是更坦率的,更有特异性的,更完全表现或自我的,或充分运行的,更有创造性的,更幽默的,更超越自我的,更独立于他的低级需要的,等等。在这些插曲中,他更真正地成了他自己,更完善地实现了他的潜能,更接受他的存在核心,成了更完善的[人格]。”〔139〕按马斯洛的上述定义概而言之,所谓自我实现即是人的天赋、潜能、才能等人性力量的充分实现,也就是成为他所能成为的存在。

然则,马斯洛认为,按照自我实现的本义来理解,它似乎存在不少易于引起误解的地方。这表现在以下六个方面:第一,“似乎它含有利己的而不是利他的意味”,因为某人的自我实现似乎并不包括他人。第二,“似乎它忽视了对人的义务和贡献”,因为它强调的是自我目的的实现和所得,而不是对他人和社会的义务和贡献。第三,“似乎它忽略了与别人和社会的联系,忽略了个体的实现决定于‘健康的社会’”。第四,“似乎它忽略了非人的现实所具有的需求特性及其固有的迷惑力和影响”,即忽略了其他存在的需要与满足。第五,“似乎它忽略了无私和超越的自我”,这是与第一、二、三点相联系的。第六,“似乎它强调的是能动性而不是被动性和接受性”〔140〕。不难看出,马斯洛提出这六种缺陷是似是而非的,他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承认“自我实现”这一关键术语的固有局限,而是为了防止人们对它可能产生的误解而有意识预先设定的。因此,他最终否定了上述可能性,并指出:“对‘自我实现’术语产生的这些颠倒看法,是因为没有顾及我仔细描述过的那些经验事实,即自我实现的人是利他的、献身的、超超自我的、社会性的人。”〔141〕为了消除上述可能的误解,马斯洛具体阐述了自我实现者的普遍特点。

首先,他认为自我实现的人是生理上成熟而健康的人。青少年谈不上自我实现,因为他们连基本的生理潜能都尚未完全实现。自我实现者大都是60岁左右或以上者,只有这一年龄区域的人才能达到人性充分实现的境界。马斯洛认为,自我实现者必须具有健康成熟的灵与肉之统一发展的生命存在,而健康的人至少具有13种特征〔142〕,这些特征与前述自我实现者的14种优秀品质大体相近,故而他又把自我实现者称之为健康成熟者。

第二,自我实现者的生长动机不再是一种“缺乏性需要”的满足,而是“成长或自我实现的激发之满足”。马斯洛将前四种基本需要都称之为缺乏性需要,把自我实现的需要归为满足性或最高实现的需要。只有在缺乏性需要已得到全部满足后,人才能进入自我实现的需要。不同性质的需要产生不同的追求和动机,所以缺乏性需要与自我实现的需要具有11种差异,这就是:(1)对动机的态度不同:或抵制或认可;(2)满足的效应不同:或停止或继续追求;(3)愉快的种类不同:缺乏性需要的满足只能产生一般性愉快,而自我实现的满足则可达到“高峰体验”;(4)达到的境界不同:非目的状态或目的状态;(5)所产生的爱之目标不同:或种种广泛普遍的或特异奇妙的;(6)对环境的关系不同:或依赖或独立,或畏惧逃避或积极接受;(7)人际关系上的不同:自私的与无自私自利的;(8)自我显现不同:或自我中心或自我超越;(9)人格改善的不同:依赖性治疗与自我改善、反省、沉思和检查;(10)学习行为上的不同:作为手段的学习与作为人格完善之改变的学习;(11)知觉产生的原因不同:或由缺乏而激发或由成长而激发。从11个方面反映了两种不同性质类型的需要满足之本质特征,也从需要动机理论方面证明了自我实现者的需要满足之特有性质。

第三,自我实现的人具有一种深刻的非需要性的爱之情感,马斯洛把它(与缺乏性的爱相对照)称之为“存在爱”(Being-love)。这种爱不是占有性的,而是喜欢性的。它永远不会完全满足,但能带来无尽的内在欢乐。它本身即是目的,而非手段。同时,它还充满神秘和美感,纯真而有益健康,比任何爱都更丰富、深刻而令人满足。它还是给予性的,因为它更能深入别人的内心、知觉别人、体悟别人,直至全人类。〔143〕

第四,创造性是自我实现者的突出特征。马斯洛认为,自我实现的人最富于创造性,他们的创造性直接来自内在的“原初过程”与“二级过程”的融合,即生命原动力与理想追求的统一,而不是来自被控制的消极冲动。自我实现者的创造性首先是一种人格的完善和人性的充分实现,而不是它所带来的成就或效果。成就只是健康人格“放射出来的副现象”。再者,自我实现的创造性强调性格上的“品质”,包括大胆、勇敢、自由、自发性、明晰、整合、自我认可等“一切能够造成这种普遍化的自我实现创造性的东西”。它强调的是创造性的态度或创造性的“人”,所以,这是存在的品质,而不是手段性(即用以“解决问题或制造产品”)的品质。所以,马斯洛又形象地把自我实现的创造性比喻为阳光,它“放射到或散发到或投射到整个生活之中,……它像阳光照射一样,……使一切东西成长。”〔144〕

第五,马斯洛认为,自我实现只是少数杰出非凡者才可达到的卓越境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大多数人则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即。他明确地说:“自我实现只有在为数很少的人那里才是相对完成的‘事态’。但在大多数人那里,自我实现只是希望、向往和追求。”〔145〕虽然自我实现者为数不多,但他们代表着人类努力的方向,体现了人性能达的境界。同样,虽然他们卓尔不群,有时难为普通人所理解,但他们对自己与整个人类的联系却有着深邃而敏感的理解。他们能与正常人保持友好关系,也能对不正常者持有深入的洞察和同情。他们理解人性的底蕴,能够充分地表现人性。因而,他们可以超越各种自然的和社会文化的界限(肤色、人种、种族、国家、信仰、阶级、教育和政治信念等等),把真正的人性之情和人类之爱施诸广大的人类,从而赢得大多数人的景仰和崇拜。自我实现的人是人类应当普遍追求和效仿的楷模。

那么,人们又如何达到这种实现的境界呢?马斯洛在他晚年的著作中具体回答了这一问题。他以为,个人趋向自我实现的途径有8条:

(1)“自我实现意味着充分地、活跃地、无我地体验生活,全神贯注,忘怀一切。它意味着不带有青春期自我意识的那种体验。在这一体验时刻,个人完完全全成为一个人。”〔146〕这是对自我实现境界之体验的特征描述,也是对人们趋向这一境界的主体状态的要求。

(2)“做出成长的选择而不是畏缩的选择就是趋向自我实现的运动”〔147〕。马斯洛深受萨特等人存在主义思想的影响,把人生视为一系列的“选择过程”。但选择本身有两种:一是前进的、趋向成长的积极选择;一是趋向防御、安全、萎缩的消极选择。唯前者才能趋向自我实现。

(3)抛弃传统的被动环境论观点,“要倾听内在冲动的呼唤”,“让自我显现出来”〔148〕。人不是一块待写的白板,也不是一堆待塑的泥土,而是一种内含无限潜能的主体性价值存在,因而要达到自我实现,关键不是求助或等待外在于人的其他因素,而在于首先求诸己,顺应人性的内在要求,聆听其吩咐,使自己充分显现出来。

(4)敢于直面问题,“反躬自问意味着承担责任,这本身就是迈向自我实现的一步”〔149〕。勇于探索,勇于反省,勇于承诺责任,是趋向自我实现的必要条件。

(5)上述四个方面的综合是迈向自我实现的基本步骤。

(6)要趋向自我实现,还必须不断进取。因为“自我实现不只是一种结局状态,而且是在任何时刻、在任何程度上实现个人潜能的过程”〔150〕。马斯洛把这种过程描述为一种既有“渐变”又有“突变”的过程,它永无终止。

(7)必须把自我实现带来的高峰体验视为“自我实现的短暂时刻”。何为“高峰体验”?马斯洛有如下界说:“高峰体验仅仅是善和合乎需要的,而且从来没有被体验为恶的和不合乎需要的。这种体验本质就是正当的;……是完善的、全面的,而且不需要任何其他东西作为补充,它本身就是充分的。它被认为在本质上是必然的和不可避免的。它的善正像它应该成为的那样。”〔151〕高峰体验的主要特征是,“这种对眼前问题的完全着迷,它沉湎于现在,超脱于时空”。这种特征的具体表现有17个方面,它们是:放弃过去;放弃未来;单纯;意识收缩;忘我或自我意识的丧失;自我意识的抑制;畏惧丧失;防御和抑制的减轻;接受之肯定态度;信赖与考验、控制、力争的对立;道家式的承受;存在认知者的整合;容纳探究始发过程(心理的);审美式的观察代替抽象;最丰满的自发;对个体独特性最充分地表达;人与世界的融合(天人合一)。〔152〕显然,高峰体验代表着自我实现的辉煌时刻,而非全部过程,因之不能停留或迷惑于此,须不断进取超越。

(8)“帮助个人正确认识自己,正视自己的心理病,放弃心理防御”是引导人们摆脱精神心理病负担,走向健康成长并最终趋向自我实现的重要途径之一。心理学是帮助人们正确认识自我本性和人生的科学,它不能像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那样,满足于揭人性之短,给人以悲观和沉重。也不能像行为主义那样只关心人之外的世界和对人性的严格控制,使人成为环境的奴隶。它应该揭示整体人性,给人指明一条通向自我实现的光明道路,这才是人本主义心理学特有的神圣伦理意义所在。

然而,马斯洛认识到,自我实现的主题还有许多尚待解释的问题,特别是在他接触到存在主义哲学之后,更感到有进一步完善这一理论的必要。因此,他在提出了人本主义心理学和伦理学基本体系之后,又进一步提出了“走向存在心理学”的主张,并以“存在”和“存在价值”为中心,对需要—动机理论和自我实现理论展开了新的论述。

18.3.5 走向存在:超动机论和存在价值观

20世纪60年代初,存在主义思潮席卷美国。由于存在主义(特别是萨特)带有强烈的人道主义色彩,直接影响到马斯洛等人的人本主义心理学。他一方面出于完善其理论的动机,接受了存在主义的许多观点;另一方面,他在认真分析存在主义对心理学的影响之后〔153〕,力图引入一些存在主义哲学观念来充实拓展其价值理论。

马斯洛认为:“存在主义不仅能丰富心理学,而且它也是建立心理学的另一分支,即充分展开和可以依赖的自我及其存在方式心理学的附加推动力。”〔154〕他接受了苏蒂奇的“本体心理学”(Onto-psychology)概念,把他用存在主义改装后的人本心理学称之为“存在心理学”(Being-psychology),或“本体心理学”、“超验心理学”(Transcendental-psychology)、“完善心理学”、“目的心理学”等等。〔155〕在他看来,存在心理学不仅要研究人的基本需要、动机和自我实现,而且也要研究人的“发展需要”或“超越需要”(meta-needs,亦译为“超需要”),以及基于这种需要所产生的“超越动机”(meta-motivations,亦译为“超动机”),研究作为价值存在的人的实现。它的基本内容至少包括以下15个方面:

(1)讨论目的(而不是手段或工具);目的状态,目的体验(内在的满足和愉快);人……使手段变成目的、使手段活动转化为目的活动的技术……

(2)讨论终结和末端状态,即完成、顶点、终局、结尾、全体、极限、完美……

(2a)完成和终局的不愉快、悲剧状态,只要它们能产生存在认识……

(3)觉得完美、认为完美的状态。完美概念。理想、模式、极限、范例、抽象定义……

(4)无欲求、无目的状态,无缺失性需要,无激动、非竞争、非努力状态,享受奖赏、得到满足的状态。取得效益……

(4a)无畏状态;无焦虑状态。勇气。无碍的、自由的流动,无抑制、无阻挡的人性。

(5)超越性动机……成长动机。“非激发的行为”。表现。自发性。

(5a)纯(始发的和/或整合的)创造的状态和过程。纯此时此地活动……即席创作。人与情境(问题)的相互吻合,以人—境融合作为一种理想限度的运动。

(6)关于希望(或注定的目标、使命、命运、天职),自我的完成的描述、实证以及临床上或人格学上或心理测量上说明的状态(自我实现,成熟、充分发展的人,心理健康……真正自我的得到,个体性的完成,创造性人格、自我同一性、潜在势能的领悟、确认或实现)。

(7)存在认知……

(7a)存在认知发生的条件。高峰体验。最低点和孤寂体验。死前存在认知……

(8)超越时间和空间……

(9)神圣的东西……

(10)单纯状态……

(11)倾向降低整体的状态,即倾向宇宙、倾向全部实在,以一种统一的方式看实在……

(12)观察或推论出的存在特征(或价值)。存在王国(参见表18—1)。统一的意识……

表18—1 马斯洛的需要—价值理论



(13)二歧(两极、对立、矛盾)已经得到解决(被超越、相合、相融合、整合)的一切状态……

(14)一切协同状态……

(15)能使人的困境(存在的两难处境)暂时得到解决、整合、被超越或被遗忘的状态,如高峰体验、存在幽默和笑,“愉快的结局”……〔156〕

显然,马斯洛关于其存在心理学内容的冗长规定与其人本心理学有很大的不同。如果说,他前期的人本心理学的研究重心是人的基本需要、动机和人之潜能的实现;那么,他的存在心理学则主要是以人的超越动机和超越需要为主题,探索作为价值存在的人(而不只是心理的人)的发展需要或成长价值,因而更接近于一种价值哲学和伦理学探讨,具有浓厚的形而上色彩。换言之,马斯洛的存在心理学是其人本心理学的价值学延伸,虽然两者仍保持着人本主义这一内在主线,但已包含着一种从心理动机走向价值存在的超越动机、从心理人走向价值人、从心理学层次超向心理—哲学层次的升华。因此,存在心理学的中心已不再是人的基本需要和基本动机,而是人趋向价值存在的超越需要和超越动机;它所关切的心理现象不再是需要匮乏而引起的各种心理、生理病症,而是人作为价值存在的超越性追求和自我实现的受挫所酿成的“超越性病状”(meta-pathology)或“灵魂病”。〔157〕质言之,它的本旨不是需要的满足,而是存在的价值。

什么是“存在的价值”?马斯洛首先说明了“存在”的意义。在他晚年的作品中,他特别解释了《存在心理学探索》一书中所使用的“存在”一词的含义。他指出,他使用的“存在”术语有五个方面的含义:(1)它指代“整个‘宇宙’、每一存在物、实在的一切”。(2)它指代“‘内核’、个人的生物本性——他的基本需要、能力、爱好;他的不能再简化的本性;‘真正的自我’(霍尼);他的内在的、根本的、固有的本性;同一性。由于内核既是遍及全类的……又是个体的……这个说法能表示‘成为丰满人性的’和/或‘成为完全特异的’”。(3)“存在意味着‘表现一个人的本性’,而不是竞争、努力、紧张、意愿、控制、干预、命令……”(4)“存在能指‘人’、‘马’等概念”。(5)“存在能表示发展、成长和变化的‘结局’。它指代最终的产物或限度,或目标,或变化的末端,而不是变化的过程,……”〔158〕由此看出,马斯洛对“存在”一词的解释并不同于存在主义哲学家们的理解。他不仅保留了“人性”、“需要满足”这样一些心理学注释,而且也赋予它某种宇宙论和世界观的意味。“存在”既指宇宙间的一切实存,也指人性的实现或需要满足状态。从这里,我们不难理解马斯洛为什么把人本心理学和存在心理学只视为现代心理学的第三期发展(继精神分析、行为主义之后),并把它作为未来心理学的第四期发展——即“宇宙心理学”的诞生前奏的良苦用心了。〔159〕然而,马斯洛借用“存在”这一术语的主要动机,是想用以表达人在基本需要获得满足之后所形成的对更高价值目标的超越性追求及其体现的更充分的人性和价值意义。

所以,马斯洛按照上述“存在”的界定,对存在的价值作了具体的分类。在他看来,“存在的特征也就是存在的价值”〔160〕。或者反过来说,存在的价值即是存在之特征的本质体现。它具体可分为14种。顺便说明,马斯洛对存在价值的分类有两种不完全一致的陈述,一种是在《存在心理学探索》一书中的分类陈述〔161〕;另一种是在《人性能达的境界》一书中的分类陈述。两相比较,我们认为后者更全面些。又由于马斯洛把这些存在价值归于人的发展需要的范畴,所以,就其内在特性而论,它们的解释应诉诸超越动机理论,比基本需要—动机理论具有更高的价值层次。简明起见,我们用表格概述马斯洛的整个理论——需要—价值理论(见此处)。

这一表格只是对马斯洛需要—动机理论和存在价值理论的大致归类。应该说明:第一,马斯洛的超需要和超动机理论与其存在价值论的分类是大致吻合的。这是因为,在他看来,价值的特性即需要满足的特性,存在价值作为人的自我实现之最高体现,即是其超动机需要获得满足的意义。第二,如前备述,马斯洛的超动机和超需要理论乃是其基本需要—动机理论的延伸,因而其存在价值也是其基本价值的高度升华。这一逻辑递嬗与马斯洛从人本心理学走向存在心理学的整个学术趋向的演进是相一致的。第三,马斯洛的所谓“超动机”或“超需要”并不意味着“非需要”,而是相对于缺乏性的基本需要而言的。这里的“超”或“超越”(meta)即是“在……之外或之后”的意思,它是指人在满足各种基本需要之后所产生的对形而上价值存在的需要和追求。所以,马斯洛的超需要和超动机理论是一种哲学化的价值观命题。人们对存在价值的追求是一种超越基本需要的满足层次的更高价值追求。第四,马斯洛认为,在各种超(越)需要和存在价值之间并无优劣高下之分,它们都具有同样的特性和力量。〔162〕第五,在某种意义上,存在价值等同于内在价值,但它也有其生物学基础,因而也是人性之一部分(或内在部分)。最后,马斯洛认为,只有在人们的基本需要得满足的情况下,超需要所激发的动机和超需要的满足才有可能。基本价值比存在价值更具基础性和广泛性,但超需要和存在价值比基本需要和基本价值更具超越性和理想性意义,它们更深刻地反映了当代人类对价值的渴望和思索。从这些方面可以看出,马斯洛的存在心理学实际上是人本主义心理学的伦理价值观之哲学表述,代表了当代欧美“第三力量”的心理学思潮正逐步逼近普遍价值问题的最新趋势。

18.3.6 人和价值:几点评论和比较

马斯洛的心理学无疑代表了当代西方心理学发展的最新成就,而它所反映和提出的伦理思想又不啻当代西方伦理学研究中日益凸显的主题,这就是:在现代人类社会文化背景下,特别是在现代科学技术文明空前发达的背景下,人及其存在意义(价值)的主题。这一主题直接关涉人与现代世界的关系、人自身的价值地位和发展命运等具体问题。由此,形成了当代心理学领域里两种截然不同风格的理论:行为主义和人本主义。

马斯洛选择了“以人为中心”的近代人本主义思路,并以心理学的方式重新解释了这一理论。他严厉地检讨了弗洛伊德主义和行为主义两个现代最重要的心理学派,指出它们或把人病理化或把人机械化而最终歪曲了人、忘却了真正健康的人和作为价值主体的人。因此,他立志改变现代心理学的这种非人性或非人化状况,使之成为一门真正的人学或人生之学。他以健康人为出发点,着眼于人性的光明面。他始终把人作为中心,把被行为主义颠倒了的人与环境的关系重新颠倒过来,从而建立起人本主义的新心理学和新伦理学体系,成为现代西方心理学发展史上“第三思潮”的中坚。这是马斯洛对西方心理学的主要贡献。

马斯洛的理论贡献是多方面的。首先,他提出并系统阐释了自己的行为动机理论。动机理论是现代心理学的主要课题之一,也与伦理学研究直接相关。弗洛伊德的性本能论、机能主义的意欲论、行为主义的“刺激—反应”论或“强化论”等,都是对行为动机这一心理学关键性问题的不同解释范型。客观地说,这些理论解释都具有它们独到的洞见,在某一方面或某种程度上揭示了行为动机产生、形成和激发的部分原因,用它们各自所寻求到的部分真理给人类行为的科学解释提供了不少值得重视的成果。但它们的缺陷和失误也同样明显。弗洛伊德的性本能论不仅具有狭隘的泛性主义局限,而且确确实实带有人性病理化的弱点。把视线仅仅盯在心理病者的身上是无法揭示人性的积极方面的。机能主义者同样是一种改装了的本能论,而行为主义者则又因其把人与动物同一化的视点和试验局限,最终倒向传统环境论或机械决定论。在此情况下,马斯洛提出了从人的需要出发来解释其行为动机的新观念,而且由于他对人的需要作了较为系统和全面的解释(从基本需要到超越需要),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已有的几种动机理论的自然主义、本能主义和机械主义的狭隘局限,同时也为他的以人为中心的人本心理学体系寻找到了一个新的起点。

其次,马斯洛的“需要—动机理论”为伦理学的行为价值研究提供了一个值得参照的图式,一些具体见解甚至丰富了伦理学关于行为价值的解释。无论马斯洛的需要层次学说是否完全合理,他对人类需要的种类、层次、结构、内在关系和满足方式等方面的探讨都是较为全面和系统的,某些解释(如人对社会交往的需要、自尊需要所含的社会评价意义等等)也是较有说服力的,特别是他关于超越性需要的价值解释实际上已经大大扩展了心理学研究的视境,在心理—伦理的综合意义上解释了人的内在需要的精神理想特性。这些都为伦理学的行为价值研究提供了可以借鉴的尝试性成果。

再次,马斯洛的自我实现理论也是有创新意义的。这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他赋予了自我实现以崇高的理想价值,把人的自我实现作为最高的人生价值目标无疑是他以人为中心之理论基点的必然逻辑结论。其间虽包含着一些重大的失误,但这一设想显然比行为主义的行为控制设想要高明得多,也更能反映人类价值行为(追求)的合目的性特征。第二,它扫除了弗洛伊德的人性本恶(攻击性)和由此导致的人生悲观主义气息,带有一种人生乐观主义的行为取向。第三,马斯洛总结了前人在自我实现问题上的某些理论教训,注意到这一概念可能导致的误解(自私性、非社会性和反义务性等),对它作了各种道德的限制(如指出只有为他的具有奉献精神的社会化的个人才能实现真正的自我),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这一概念的主观为我色彩,尽管并不彻底。

复次,马斯洛关于两种不同类型和性质的需要、动机和价值(基本的、缺乏性的与超越的、存在的)的详尽分析和实证,表明他一定程度上看到了人类价值追求和行为的复杂多样性,防止了片面实利主义或抽象理想主义的极端化。这一点至少在形式上为我们科学地探讨人的价值及其内在构成、层次和丰富多样性提供了参照,是不应该被简单忽视的。

但是,我们应该看到,马斯洛的心理和伦理理论都是围绕着一个中心而展开的,这个中心就是人或人性。从这一点上看,马斯洛的原则立场仍旧是西方人道主义的。以人为中心,以人的需要为出发点,最终的归宿依然是人——人性的充分实现。所以,整个马斯洛的学说可以用一个简单的公式来表达:人→需要(动机)→行为→价值实现或人性实现(以自我实现为顶点)。这种理论逻辑并没有脱出近代人道主义思想家的思维框架,与马克思所遵循的历史唯物主义思路显然大相径庭。诚然,问题的根本并不在于逻辑,但逻辑的预制对于一个思想家的理论形成毕竟不是无足轻重的。我们看到,由于马斯洛执守于上述逻辑思路,使他不能不:(1)忽略社会历史条件特别是社会经济结构对人的需要(动机)的产生和满足所具有的决定性作用。马斯洛似乎并不关心人们在什么条件下才能满足他们的基本需要。一个毫无生命权利的奴隶又如何获得温饱、安全、尊严、爱和自我实现?一般地泛谈人的需要和满足不能说明问题的全部。(2)把自我实现局限于个人自身和理想观念层次。对此,虽然马斯洛有意杜绝主观唯我论的误解,也确实有许多新的限制设定,但是,他毕竟没有能详尽地阐明自我实现与他我实现的关系,个人如何在社会生活中达到自我实现这样一些重大问题。况且,他对自我实现的界定明显地只限于个人潜能、才能或人性、人之存在范畴,只注意到自我实现所包含的肯定性方面,没有或较少注意到它所包含的否定性和关系性方面,因而也是不全面的。试问:英雄的自我牺牲是否是自我实现的一种方式?在一个人的自我实现背后是否可以包含另一个人的自我牺牲?或换句话说,当个人之间的自我实现追求发生矛盾和冲突时,该如何处理?这些都是马斯洛自我实现理论所未能解释的。而个人价值的实现所必然牵涉的自我与他人或社会之间的矛盾及其解决方法,恰恰是马克思主义伦理学所特别关注的。

此外,马斯洛的人本主义还有一个重大的缺陷:他没有对其所视为中心的“人”或“人性”做出具体的规定,因而同样落入了抽象人性论和人道主义的窠臼之中。马克思认为,没有抽象的人,因之也没有抽象的人性。以一个毫无具体规定的人或人性概念作为理论的起点,势必导致抽象的逻辑推论和逻辑结论,结果,不但难以真正达到科学地解释人、维护人的目的,而且最终会走向这一目的的反面,因为抽象的人和人性论只能导向无法说明人的结果。这是马斯洛人本主义心理学和伦理学的理论教训之一。

然而,指出马斯洛理论的失误并不是全然抹煞其理论的实际意义或某些合理性。实际上,我们客观地认定:马斯洛的理论至少在以下两个方面显示出它特有的合理价值。

一方面,从比较的角度来看,马斯洛的人本主义是对斯金纳等行为主义的理论革命和超越。前面说过,人自关系或人与世界的关系已成为当代哲学、伦理学和心理学的研究重点之一,更是心理学如何解释外在环境对人的内在心理之影响的中心课题。斯金纳等行为主义倒向了环境决定论一面,这种倾向忽视了人的主体能动性,容易把人机械化或实物化,因而是不科学的。马斯洛的人本心理学主张是对这一倾向的大胆反动,在理论上是积极的。不幸的是,马斯洛又忽视了问题的另一方面,特别是人的社会环境方面。

另一方面是从当代西方文明的总体上看,马斯洛的理论客观地反映了西方社会在现代科学技术高度发展并由此而导致出现人的失落和人的危机的情况下,人们要求重新正视人、高扬人性,以消除技术化所带来的非人化、非人道化后果之心理愿望。现代技术的空前发展和对人们生活与行为制约的日益严密和加深,造成了人们对科学与自身关系的深切关注。这一现象也导致思想家们产生种种不同的看法,或主科学、唯科学乃至导致现代科技崇拜;或反科学、主人道、高扬人性的旗帜。如果说,人类曾在神人角逐的时刻(中世纪末叶的文艺复兴)把科学视为人性力量的象征而使两者组成了同一面旗帜的话,那么今天,当他们发现科学与人或人性不仅有着同一相依的联系,而且也有着深刻的矛盾和冲突时,他们对这两者的观念和态度也就开始产生分歧了。斯金纳走向了唯科学主义,而马斯洛则走向了人道主义,两者相互对峙,各执千秋。

也许,真理存在于一种新的科学综合之中。我们认为,关于人的研究,既不能采取弗洛伊德的方式,只关注病态人;也不能采取斯金纳的方式,只关注受环境制约的人;亦不能采取马斯洛的方式,只侈谈抽象的人。而应该是三者的合题:既要研究黑暗中的人(病态人),也要研究光明中的人(健康人);既要研究受环境作用和影响的人,也要研究创造和作用于环境的人。而这一问题的最终解答又必须求助于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即把人置于具体的社会历史之中来考察、解释和说明。同样,关于人与科学的研究,我们也不能只听从斯金纳和唯科学主义者的,或者只接受马斯洛和人本主义者的,而应该是两者的综合和历史主义理解。唯其如此,我们才能科学地认识和把握人与科学、价值与真理的统一,并最终揭开人类价值世界的谜底。这是我们从行为主义和人本主义两个当代心理学伦理派别的研究和比较中获得的基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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