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历史学的政治分析中有两种基本解读方式,每种解读方式都有一整套的重点、变体和评价:瓦伦斯坦想要与皇帝一同缔结和约,还是想抛开皇帝,甚至是推翻皇帝?瓦伦斯坦并未留下明确的自述,但却有一些史料可以证明这样或那样的可能性。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个问题无法澄清,相互冲突的史料则直接促成了如下情况:瓦伦斯坦的政策并不神秘,只不过是采用了包含两种选择的绥靖策略,将替代方案也计划在内。这一点令人惊讶,但近代政治史书写的创始人利奥波德·冯·兰克(Leopold von Ranke,1795—1886)已经看到了这一点,并表达了极其相似的观点。兰克的著作文献丰富,其中往往包含着一些被埋没的见解,足以为基于历史的政治视角带来全新的启发。在兰克撰写的瓦伦斯坦传记(9)中,这位史学巨匠用文献考证的传统史学方法和强权政治的专家报告,将看似矛盾的谈判抽丝剥茧。若是将这种经典史学书写的老式语言翻译成现代德语,人们可以清楚地解读出两个层面的理性考虑:以皇帝的名义策划常规的和平协定是绝对优先的;一旦无法让皇帝参与其中,也有一个甩开皇帝的和平B计划,或者在极端情况下甚至会对皇帝不利。这种两手准备属于外交手段之一,最伟大的外交官们——不仅包括帝国缔造者俾斯麦,也包括18世纪致力于对法和解的奥地利首相考尼茨(Wenzel Anton von Kaunitz-Rietberg,1711—1794)(10)——他们绝对不像后世所读到的那样,在毫无预案的情况下贸然行动,成功后被载入史册。反之亦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英国人判定,德军不会入侵中立国比利时,不过,这如意算盘落空了,其原因在于,英国军方抽屉里没有B计划。
不过,一开始被提上议事日程的是A计划。瑞典人在吕岑失去了他们的国王,而瓦伦斯坦则实际上输掉了战争。他利用无情的军事司法,处决了一些应对吃败仗负责的军官,却没有惩治士兵并重新对他们进行了武装。他曾透露,他从未做过更充分的战争准备,也从未有过像今天这么强烈的和平渴望,而且他给皇帝的相应奏疏也表明了这一点。此时,和平政策的核心变成了与萨克森选帝侯国达成和解,为此,他已经接受了皇帝下达的谈判任务。其间,瓦伦斯坦的首要对手汉斯·格奥尔格·阿尼姆(Hans Georg von Arnim,1583—1641)(11)扮演着特殊的角色。他出身勃兰登堡的贵族世家,是“弗里德兰人”首个统帅任期内颇受器重的官员,却在《归还敕令》颁布后改换门庭,最后官至萨克森军队的总司令。他率领萨克森骑兵,为瑞典人在布赖滕费尔德的大胜做出了决定性的贡献,却又明确与瑞典盟友保持距离。由于彼此敬重,实际上已归属“第三方”的他依然与现在的战争对手瓦伦斯坦保持着个人联系。